第226章 岁末寒声里的意外罚单（1/2）

2015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沉一些。北方小城的工业园里，寒风卷着碎雪粒子，砸在化工厂米白色的防腐墙面上，发出“呜呜”的闷响，像极了林阳此刻沉郁的心境。他所在的这家化工厂，坐落在工业园的上风区，往日里车间的反应釜低低嗡鸣、运输危化品辅助物资的货车进出都要登记的忙碌早已消散，如今只剩下几扇贴着“防爆”标识的玻璃窗，映着灰蒙蒙的天，连办公室里的空气都透着一股冻住般的沉闷——毕竟是化工厂，连办公区的墙角都贴着“严禁携带火种”的红色警示，只是此刻这份严肃里，多了几分效益低迷的压抑。

林阳坐在靠窗的工位上，指尖划过键盘时，能感觉到一丝凉意从贴了防滑垫的桌面渗上来。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页面停在《4S管理体系行政后勤区域（办公区、劳保仓储区）管理细则》的文档上，旁边堆着的一摞资料几乎要没过他的手肘——最上面是9001质量管理体系认证中“行政后勤模块”的修订草案，中间夹着三份没核对完的办公物资（打印机耗材、员工劳保用品）采购标书，最底下压着几张皱巴巴的后勤物资（如口罩、防护服）库存记录表。这些都是他前半个月在化工厂车间帮忙时落下的活儿——当时车间缺人手整理防护用品发放台账，他临时去搭了把手，结果行政后勤的本职工作就堆成了山，如今这些资料压在桌上，像一座沉甸甸的山，压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林哥，你说咱们这月工资能按时发不？”斜对面的小李戳了戳键盘，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却不住往经理办公室的方向瞟。小李负责行政采购，手里攥着的办公物资供应商名单比上个月薄了一半——化工厂最近缩减开支，连打印纸都要按需申领，连带着他说话的底气都弱了几分。

林阳抬了抬头，看见办公室里其他人也都没什么心思工作。负责行政考勤的张姐对着空白的后勤人员排班表发呆，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老王一改往日爱聊天的习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负责劳保仓储，手里还攥着半张皱巴巴的防护服库存清单，眉头却皱得紧紧的。整个办公室里，只有键盘偶尔的敲击声和窗外的风声，安静得让人发慌——连走廊里往日里“请佩戴安全帽进入车间区域”的广播提示，都好像比平时少了几轮。

“应该能吧，经理上周不是说了嘛，月底前肯定发。”林阳扯了扯嘴角，试图说得肯定些，可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底气。化工厂的订单量从三季度就开始下滑，到了年底更是“杯水车薪”——上个月好不容易谈成的一笔办公物资长期采购订单，还因为对方资金问题搁置了，后勤仓储里的口罩、护目镜库存都快见底了，效益像被寒冬冻住了似的，半点起色都没有。他想起昨天后勤主管老周跟他说的，“再没订单，下个月劳保用品都要申请临时采购了”，心里更沉了几分。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半。窗外的天早就黑透了，工业园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桌上的资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林阳想起晓雯，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愧疚——晓雯怀孕五个月了，最近反应虽然轻了些，但还是容易累，他本该早点回家陪她吃饭的。尤其是上周晓雯说想吃他做的糖醋排骨，他答应了好几天，却总被加班绊住脚。

手机屏幕亮起时，林阳几乎是立刻接了起来，像是怕晚一秒就会让电话那头的人等急。“喂，雯雯。”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指尖轻轻摩挲着手机壳上晓雯的照片——那是上个月周末拍的，晓雯穿着米白色的宽松毛衣，站在小区的银杏树下，手轻轻护着还不明显的肚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阳哥，你是不是快回来了？我炖了排骨汤，刚盛出来晾着，就等你了。”晓雯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软软的，带着点刚睡醒似的鼻音，像一团暖乎乎的棉花，瞬间裹住了林阳冰凉的指尖。

林阳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喉结动了动，才把到了嘴边的“马上回”咽了回去。“雯雯，对不起啊，我今晚得加班。”他顿了顿，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之前在车间帮忙整理劳保用品台账，落下好多行政后勤的活儿——经理催着月底前把行政区域的4S管理细则、9001体系里的后勤模块资料交上去，还有那几份办公物资采购标书没核对，不能拖。你别等我了，去咱妈家吃吧，吃完早点回来休息，别累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林阳能听见晓雯轻轻的呼吸声，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仿佛能看见晓雯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盛汤的勺子，脸上带着些许失落的样子——上次答应陪她去产检，也是因为临时要整理化工厂后勤安全巡检记录，让妈陪她去的，现在连一顿饭都要爽约。

“没事，那我把汤倒进保温桶里，等你回来喝。”晓雯的声音很快又恢复了温柔，只是多了几分心疼，“你别太拼了，改文件累了就歇会儿，多喝热水，办公室里空调别开太低，别冻着。”

“知道了，你也注意点，路上慢点——晚上风大，裹严实点。”林阳的眼眶有点发热，他对着电话轻声说，“我尽快忙完，早点回去。”

“好，我在家等你。”

挂了电话，林阳盯着手机屏幕上“老婆”的备注，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起身走到茶水间，想倒杯热水暖暖手，却发现饮水机里的水已经凉了。茶水间的灯坏了一个，只剩下头顶的一盏灯泡亮着，昏黄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斑驳的墙面上，显得格外孤单。墙面上还贴着化工厂的后勤提示：“节约用水，杜绝浪费”，他伸手摸了摸，贴纸的边角已经卷了起来，像是很久没更新过了。

他拧开冷水龙头，用冰凉的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些。镜子里的男人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头发也有些凌乱，眼底的疲惫藏都藏不住。他想起晓雯怀孕后，自己好像就没怎么好好陪过她——产检时偶尔要加班，周末想带她去公园散步，又总被临时的后勤工作绊住脚，比如上个月突然要盘点车间防护用品库存，上周又要修订办公区的消防应急流程。有时候夜里加班回来，看见晓雯蜷缩在被子里，手还护着肚子，他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又酸又软。

“林哥，还没走啊？”门口传来老王的声音，他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笑着走进来，“我刚从家里过来，给你带了点热茶，你尝尝——我家那口子煮的红糖姜茶，驱寒。”

林阳接过保温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一暖。“谢了王哥，你怎么又过来了？”

“家里待着也没事，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你那几份标书要是核对不过来，我帮你对对数量。”老王拧开自己的杯子，喝了口茶，叹了口气，“你说咱们这化工厂，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了？想当年，后勤采购的订单排到三个月后，劳保用品都是按季度囤，现在倒好，连打印纸都要省着用，工资都要让人操心。”

林阳喝了口热茶，姜茶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稍微驱散了些寒意。“会好起来的，等9001体系的后勤模块修订完，咱们行政后勤的流程更规范，说不定能帮公司省点开支，也能谈成几个长期的办公物资供应商。”他说这话时，语气比刚才对小李说时更坚定了些——他不仅是在安慰老王，也是在安慰自己。毕竟化工厂对后勤保障要求高，流程规范了，既能避免浪费，也能让上面看到行政后勤的价值。

老王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啊，就是太实在。不过也别太累了，晓雯还怀着孕呢，你要是垮了，她们娘俩怎么办？上次你加班到半夜，晓雯还打电话问我你是不是忘了带钥匙，多让人担心。”

“我知道，忙完这阵就好了。”林阳笑了笑，把保温杯放在桌上，“我先回去改文件了，王哥你也早点回去休息——你那腰椎不好，别久坐。”

回到工位上，林阳重新打开文档，指尖落在键盘上，动作比刚才快了些。他先把《4S管理体系行政后勤区域管理细则》里的漏洞补全——前半个月在车间帮忙时，他发现办公区的打印机旁总堆着废弃的纸张，仓储区的劳保用品（口罩、手套）分类不明确，有些过期的防护服还堆在角落，这些都是要在细则里明确整改的。他对着后勤主管老周发来的《行政区域问题清单》，一条一条核对，比如在“办公区管理”里补充“每日下班前需清理桌面杂物，废弃纸张投入可回收垃圾桶”，在“仓储区管理”里加了“劳保用品按有效期分区存放，每月月底盘点，过期物品及时登记报废”，遇到不确定的地方，就用红笔标出来，准备明天再跟老周确认。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偶尔能听见远处传来的狗叫声，夹杂着工业园里化工厂特有的、轻微的设备运转声。林阳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八点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连经理办公室的灯都灭了。他伸了个懒腰，脖子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才发现自己已经保持一个姿势坐了快两个小时。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是晓雯发来的微信：“阳哥，我到妈家了，妈给我煮了饺子，白菜猪肉馅的，你最爱吃的那种，我给你留了一碗，等你回来热。”后面还跟着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林阳看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手指飞快地回复：“好，你多吃点，别给我留太多，我回去随便吃点就行——妈年纪大了，别让她忙太晚。”

刚发完消息，电脑突然卡了一下，屏幕上的文档瞬间变成了空白。林阳的心猛地一沉，手忙脚乱地点着“保存”按钮，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这份细则是要提交给公司管理层审核的，要是丢了，他这几天的功夫就白费了。还好，几秒钟后，文档又恢复了正常，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赶紧把文件另存了一份，又拷贝到U盘里——U盘上还贴着晓雯给的贴纸，画着一个小小的太阳，说是“给你带来好运”。

接下来的时间，林阳把注意力都放在了9001质量管理体系“行政后勤模块”的修订草案上。这部分之前的版本还是两年前制定的，很多流程都跟不上现在的需求，比如“物资采购流程”里，之前是“采购申请提交后3个工作日审批”，现在要改成“紧急物资（如突发情况需要的口罩、消毒水）1个工作日内加急审批”；“后勤保障规范”里，要补充“员工劳保用品按月发放，新入职员工入职当天需领取全套防护用品（针对化工厂办公区人员，如防静电手环、普通口罩）”；还有“办公区安全巡检制度”，之前是每周一次，现在要改成每两天一次，重点检查消防器材是否完好、电器线路是否老化——毕竟是化工厂，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哪怕是行政办公区也不能马虎。

改到一半，他想起小李之前提过，办公物资采购时，有些供应商的资质审核太繁琐，导致供货延迟。于是他在“供应商管理”里加了“建立合格供应商名录，提前审核资质，缩短采购周期”的条款，还留了一栏让小李填写常用供应商的联系方式和资质有效期，方便后续对接。做完这些，他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些——这些修改虽然琐碎，但能让行政后勤的工作更顺畅，也能帮公司减少不必要的等待成本。

不知不觉间，墙上的挂钟指向了十一点半。林阳揉了揉僵硬的肩膀，看着桌上的资料，终于松了口气——行政区域的4S管理细则已经改完，9001体系后勤模块的草案也差不多了，只剩下三份办公物资采购标书没核对。他把改好的文件整理好，按类别堆在桌角：最上面是4S细则修订稿，中间是9001草案，最底下是标书（分别是打印纸采购标书、劳保用品（手套、口罩）采购标书、办公家具维修服务标书），想着明天一早跟小李一起核对，应该能赶在下班前弄完。

他收拾好东西，起身关电脑时，特意看了眼董事长办公室的方向——那扇门紧闭着，里面一片漆黑，显然早就没人了。林阳心里还嘀咕了一句：“董事长今天倒走得早，平时这个点还在办公室看报表呢。”他锁好办公室的门，走出公司大楼时，寒风一下子灌了进来，他裹紧了外套，快步走向公交站。街上空荡荡的，只有路灯陪着他，影子被拉得很长，又很快被他甩在身后。路过工业园门口的岗亭时，保安大叔还跟他打了个招呼：“林主管，又加班啊？天冷，赶紧回家吧。”

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二点了。客厅里还亮着一盏小夜灯，晓雯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个暖水袋。林阳放轻脚步走过去，蹲在她身边，看着她熟睡的侧脸，眼眶又热了。她的头发散落在脸颊旁，额头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汗，想来是等他的时候太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把暖水袋从她手里拿出来，又把她抱回卧室，盖好被子。晓雯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小声说：“你回来了……汤在厨房……”

“嗯，回来了，快睡吧。”林阳拍了拍她的手，等她彻底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他到厨房看了看，保温桶里的排骨汤还温着，旁边放着一碗洗好的草莓——是晓雯昨天特意去超市买的，说他最近加班辛苦，补充点维生素。林阳盛了碗汤，坐在餐桌前慢慢喝着，汤里的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驱散了一夜的疲惫，也让他心里暖暖的——有晓雯在，再苦再累好像都值得。

第二天早上，林阳醒得比闹钟还早。晓雯还在睡，呼吸均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大概是做了好梦。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在冰箱上贴了张便签：“早餐在微波炉里，是妈昨天剩下的饺子，热两分钟就能吃，我先去公司了，晚上早点回来陪你去散步。”写完，他又看了眼晓雯，忍不住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才拿起包出门。

早上的雾很大，能见度不足十米。林阳站在公交站台上，看着远处的公交车像个模糊的影子，慢慢朝自己移过来。他掏出手机，给小李发了条微信：“我七点半到公司，咱们早点核对那几份办公物资采购标书吧，特别是打印纸的那份，供应商催着要回复呢。”小李很快回了个“没问题”，还加了个加油的表情，后面跟着一句“林哥，今天我带了早餐，给你留了个肉包”。

到公司的时候，正好是七点半。林阳推开办公室的门，刚要开灯，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吵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的后勤人员考勤表和办公物资采购报销单呢？昨天我明明放在桌上了，怎么今天一来就没了？”张姐的声音带着火气，她叉着腰站在自己的工位前，桌子上空空如也，连一支笔都没有——平时她总把笔放在桌角的笔筒里，现在连笔筒都不见了。

“我的供应商资料也没了！”小李的声音更急，他翻遍了抽屉和柜子，额头上全是汗，“那里面有我跟了三个月的办公物资供应商联系方式，还有手写的报价对比，丢了我怎么跟人家对接啊？咱们化工厂采购办公物资本来就严，再耽误，下个月的打印纸都要断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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