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七 云之道（2/2）

好人没好报。

他的善良，成了别人眼中的软弱可欺。

他的退让，成了别人得寸进尺的依仗。

他的信任，成了别人捅向他心脏最锋利的刀！

“师姐……师弟……”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荒谬感，仿佛在问自己，也像是在质问这苍天。

“你们这是……逼虎伤人啊……”

虎，本应威慑百兽，守护山林。

可当有人一再试图拔掉虎牙，敲碎虎爪，甚至想要将这头虎圈养起来，肆意凌辱，榨干最后一丝价值时……

那头虎，还会温顺地趴伏在地，任人宰割吗？

不。

它只会醒来。

它只会燃烧起积压在心底最深沉的暴怒和凶焰。

它只会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那些曾经试图欺凌它、背叛它的人——

它，不是任人揉捏的绵羊！

它是，来自九幽地狱的……幽冥黄泉！

“师兄……你不要怪我……”

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仿佛直接源于他的灵魂深处，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和解脱。

是苍梧云客的声音。

“你想当个好人……当好人……岂不是代表……所有人都可以占你的便宜？”

是啊。

他想当好人。

所以他宽恕了苍梧云客一次次的越界。

所以他容忍了雪魄冰姬日益冷淡的眼神和背后小动作。

他甚至在最后关头，还想将那柄“万壑鉴”取回，还给苍梧云客，只求他们能够迷途知返，不要再错下去。

多么愚蠢！多么天真！

“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亏我还替你挡了万劫……你才能升至上仙……我便恩怨皆尽吧……”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

那是三年前，一次秘境探险中，他们遭遇了远古妖兽“九首饕餮”的袭击。当时情况危急，苍梧云客修为尚浅，眼看就要被饕餮巨口吞噬。

是他，九霄云君，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他的身前，以肉身硬撼饕餮的利爪，承受了那足以开山裂石的一击！

那一击，几乎将他打成肉泥。他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和师门赐予的护身玉符，才侥幸保住了一线生机，但也因此身受重伤，修为倒退。

而苍梧云客，却在那之后，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妖兽内丹的滋养，并且得到了那柄“万壑鉴”。

他的修为，一日千里。

而他，却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年。

那时，苍梧云客是何等的感激涕零，信誓旦旦地说：“师兄，此恩此德，苍梧云客永世不忘！日后但有差遣，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如今，想来，真是讽刺到了极点。

这“恩情”，是用他的血肉和前途换来的！

这“永世不忘”，最终化作了一把捅向他心脏的利刃！

还有雪魄冰姬……

“师兄一向最疼爱你……可你却站在这个狗东西那边……和师兄唱反调……好……好的很……”

是啊，她总是那样清冷，那样独立，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但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在他因为重伤而自暴自弃，甚至一度想要放弃修炼的时候，是她，第一个站出来，鼓励他，安慰他，告诉他“师兄你一定能好起来”。

他视她为亲妹妹，将师门秘法倾囊相授，甚至不惜耗费本源精气为她疗伤。

她回报他的，却是在他与苍梧云客对峙时，那冰冷的眼神，和那句轻飘飘的：“师兄，或许……苍梧师弟说得对，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你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了。”

多么绝情！多么伤人！

原来，她的温柔，她的善良，都只是假象。

原来，她也早已厌倦了他这个“软弱”的师兄。

原来，她也渴望力量，渴望摆脱他这个“拖油瓶”。

所以，她选择了苍梧云客。

选择了那个窃取他修为，变得强大起来的“天才”。

他们联手，将他彻底推向了深渊。

剥夺了他的修为，践踏了他的尊严，最后，还要用这柄他师尊留下的魔刀，来终结他的性命。

好一个“师姐师弟”！

好一对“情深意切”的背叛者！

“师兄……就是太把你们当人了……”

这句话，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

是啊，他是太把他们当人了。

他把他们当成了需要呵护的亲人，当成了可以信任的伙伴。

他忘了，在这个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往往就是人心。

他忘了，只有力量，才是永恒的真理。

他忘了，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谈论道义和情谊。

他忘了……他应该像这柄“幽冥黄泉”一样，冰冷，无情，只懂得杀戮！

“啊——！！！”

一声压抑了太久、充满了无尽痛苦、愤怒、绝望和疯狂的长啸，猛地从九霄云君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这啸声，穿金裂石，震得整个古祭坛都剧烈颤抖起来，无数碎石簌簌落下。狂暴的气浪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将周围的残垣断壁摧枯拉朽般地撕裂、粉碎！

他周身那原本黯淡无光的气息，在这一刻，如同火山爆发般，轰然暴涨！

不再是以前那温和、内敛的气息，而是变成了一种……纯粹的、极致的、仿佛能够吞噬一切光线、带来永恒死寂的——魔！

幽冥黄泉，发出一声低沉而兴奋的嗡鸣，刀身之上，那抹幽深的黄芒骤然大盛，如同深渊裂开了一道缝隙，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无边寒意和毁灭气息。

九霄云君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幽冥黄泉。

他的动作很慢，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每抬起一分，他身上的魔气便浓烈一分。

每抬起一寸，他眼中的漠然便加深一分。

最终，当幽冥黄泉被他完全拔出刀鞘，悬浮在他身前的那一刻——

天地，仿佛都为之窒息！

残阳彻底隐没。

无边的黑暗，如同最浓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整个世界。

只有那柄悬浮在半空的幽冥黄泉，散发着妖异而冰冷的光芒，映照出九霄云君那张彻底失去了人气的、宛如魔神般的脸庞。

雪魄冰姬和苍梧云客的尸体，静静地躺在他的脚下，仿佛只是两件无足轻重的物品。

他们的灵魂，或者说，是被“万壑鉴”窃取而去的精华，此刻正被牢牢地禁锢在幽冥黄泉的刀身之中，随着刀身的震颤而发出微弱的、濒死的哀嚎。

但这哀嚎，对于此刻的九霄云君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他只想杀戮。

用最残酷的方式，来祭奠他逝去的“善良”，他破碎的“道心”，以及那两个曾经让他付出了一切，最终却将他推入地狱的“亲人”。

他的目光，越过雪魄冰姬和苍梧云客的尸体，投向了无尽的黑暗。

那里，仿佛有他的宿命，有他的敌人，有他未来将要面对的一切。

但现在，他首先要做的，是斩断过去的枷锁。

斩断那些束缚着他，让他变得软弱，让他相信“人性本善”的一切。

包括……这两个背叛者留下的最后痕迹。

“沧海难为水……”

他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

这是他为自己即将施展的最后一招，也是最强一招所取的名字。

取自一句古诗。

原意是，经历了沧海之后，别处的水就难以称为水了。

而他赋予它的含义，则是——

当他施展出这一招，经历过这场最终的杀戮之后，世间的一切，都将再也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无论是爱，是恨，是情，是仇，是生，是死……

都将如同这脚下的沧海，被他彻底抹去，化为乌有！

“师姐，师弟……”

他用一种再无任何感情的语调，念出了这两个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名字。

然后，他举起了手中的幽冥黄泉。

没有指向任何人。

只是遥遥指向了那片吞噬了残阳，也即将吞噬一切的——无尽黑暗！

“接招吧！”

他的声音，平静，淡漠，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一瞬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

空间，在微微颤抖。

那柄幽冥黄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不是光。

而是……纯粹的、极致的、足以让神魔都为之战栗的——毁灭之力！

轰隆！！！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亿万年的太古凶兽苏醒，猛地从幽冥黄泉之中爆发出来！

整个古祭坛，在这一刻，彻底崩碎！

坚硬无比的岩石，如同齑粉般消散。

空间如同破碎的镜子，寸寸断裂，露出后面那混乱、疯狂、色彩斑驳的混沌虚无！

雪魄冰姬和苍梧云客的尸体，在这股威压之下，连一丝尘埃都无法留下，直接被碾成了最基本的粒子，消散在天地之间。

就连他们被禁锢在幽冥黄泉中的灵魂残片，也发出了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惨叫，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湮灭！

九霄云君的身体，在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也显得无比渺小。

但他却纹丝不动。

他的眼中，没有恐惧，没有迷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永恒冻土般的死寂。

他的周身，魔气翻涌，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旋转着的黑色漩涡。这漩涡之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狰狞的鬼影在嘶吼、咆哮，散发出无穷无尽的恶意和毁灭气息。

这，便是“沧海难为水”的前奏——【万鬼噬天】！

以他自身为引，沟通九幽地狱，引动无尽怨魂厉鬼，凝聚成一股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

紧接着，幽冥黄泉猛地向前一指！

那悬浮在半空的黑色漩涡，如同一个连接着地狱深渊的黑洞，骤然张开巨口！

“吼——！！！”

一声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毁灭意志的咆哮，从那黑洞之中传出，响彻了整个残破的天地！

无数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黑色鬼影，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咆哮着、嘶吼着，从那黑洞之中喷涌而出！

这些鬼影，每一个都蕴含着惊人的力量，它们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暴戾、绝望的气息，足以让任何心志不坚之辈瞬间崩溃，魂飞魄散！

它们汇聚在一起，形成一道直径超过千丈的、纯粹由毁灭火焰和滔天怨气组成的洪流！

这洪流，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物质的阻碍，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所过之处，无论是残存的祭坛基石，还是虚空中混乱的混沌气流，甚至连构成这个世界的最基本法则，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发出不甘的哀鸣，然后……彻底湮灭！

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在这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迎来终结！

这就是“沧海难为水”！

不是创造，而是毁灭！

不是征服，而是……抹除！

仿佛要将这片天地，这片曾经带给过他希望，也最终将他推入绝望的天地，彻底从存在中抹去！

他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告诉那个高高在上的师尊，告诉那些曾经欺凌过他、算计过他的人——

他九霄云君，或许曾经是个好人。

但现在，他是魔！

是幽冥黄泉的主人！

是……沧海难为水的缔造者！

天地虽大，却已容不下他！

若这天地不容他，那他便……毁了这天，灭了这地！

让这所谓的“弱肉强食”，所谓的“天道法则”，都随着他的愤怒，一同化为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