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的名字（1/2）
神永新二站在校门口，看着熟悉的教学楼。
阳光斜斜地洒在红砖墙上，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样，又似乎哪里都不同了。
几个月的缺席，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或许来到这个世界的每一天，都是恍如隔世。
他推开活动室的门，迎面而来的是一种他既熟悉又陌生的热闹。
山田站在黑板前兴奋地比划着什么，铃木把地图摊在桌上指指点点，美香和几个新成员围在一起整理资料。
其他人的讨论声此起彼伏，像是交响乐的不同声部在各自演奏，却又奇妙地和谐着。
没有人注意到他进来。
或者说，没有人因为他的到来而停下手中的事。
“……所以我觉得，下一步应该联系媒体，但不是传统媒体，那个我们试过了，效果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是说那些地方电视台，社区报纸，那种跟普通人生活更贴近的……”
“可是覆盖面不够啊。”一个新成员说，“一个社区报纸才多少读者？”
“积少成多。”
“而且重点不是一次曝光，是持续的，像连续剧那样，每周一期，让人记住，让人关心，让这件事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而不只是新闻标题。”
神永新二站在门口，安静地听着这一切，一种奇异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既骄傲又有些失落。
类似于父亲看着女儿出嫁时的复杂心情。
喜悦她找到了归宿,痛苦于她离开了父母。
他们不需要他了，不是说他的能力和资源不再重要，而是他们已经学会了自己飞翔。
就像雏鸟离巢。
就像孩子长大。
是再也回不去了的哀伤。
就像所有生命注定要经历的分离。
“啊，新二君。”美香抬起头，看到了他，“欢迎回来。”
所有人转过头，带着笑容打招呼，热情而自然。
“我们正在讨论下一个项目。”山田说，“一起来吧，就像以前一样。”
神永新二笑了，那是一种带着复杂情绪的笑容，像是尝到了什么苦中带甜的东西。
“当然。”
“先等一下！”美香拉着他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给你介绍一下！”
一个一个。
她介绍着那些陌生的面孔。
神永微笑着点头。
说“欢迎”。
说“很高兴认识你”。
但他感觉到了。
感觉到一种。
奇怪的距离感。
这些新成员。
看他的眼神。
不像看“同伴”。
更像看“传说”。
听说过，敬仰着，但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他们眼中的他，是“晨光社的创始人”。
是“神永新二社长”。
是那个“改变了一切的人”。
不是他们的朋友。
不是可以随意开玩笑的同伴。
而是某种……需要仰望的存在。
这感觉很陌生，也很寂寞。
“神永君！”
山田走过来，掏出相机
“你看，你的生日会，我拍了好多照片！”
“要不要看？”
“好啊。”
他接过照片相机，翻看着照片。
每一张都是笑容。
每一张都是温暖。
“这张！”
田中凑过来，指着一张照片。
“这张你笑得超开心！”
“那天，我确实很开心。”
他把相机还给山田。
然后环视活动室。
所有人都在忙碌。
都在讨论。
都在前进。
而他站在这里。
像个局外人。
是……守望者。
是那个站在后方，看着他们前行的人。
美香拉着他坐下。
“新二君。”
“你看！”
“这是我们最近的……”
“成果报告！”
她递上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各种记录。
他看了很久。
“你们做得很好。”
“这都是你教会我们的，如果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晨光社。”
“不。”
“这是你们自己学会的，我只是点燃了火种,燃烧的一直是你们自己。”
美香看着他,眼神变得复杂。
她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笑了笑。
会议结束后，大家开始收拾东西，笑着聊着今天的晚饭吃什么，明天要不要去看新上映的电影。
神永新二坐在窗边，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橙红色，看着那些年轻的身影在光影中移动。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看一幅画，一幅他参与创作但不再属于他的画。
“感觉怎么样？”美香走过来，坐在他旁边。
“什么？”
“被‘架空’的感觉。”她笑了，那个笑容里带着一点调侃，一点温柔，还有一点试探，“我们很过分吧？完全不理你这个‘创始人’。”
神永新二摇头：“不过分，这正是我想要的。”
“是吗？”美香侧头看着他的侧脸，“那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寂寞？像是目送孩子远行的父亲，骄傲但不舍，欣慰但失落。”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我确实有点舍不得，舍不得那种被需要的感觉，舍不得那种自己很重要的错觉。”
“但我也知道，如果他们永远需要我，那才是真正的失败，因为那意味着他们永远长不大，永远无法独立，永远只能活在我的阴影下。”
美香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
两个人一起看着窗外的夕阳，很近，却又保持着某种恰当的距离。
就像他们一直以来的相处方式。
“新二君。”
“嗯？”
“你不会真的离开我们吧？”
神永转头看她，看到她眼中的不安。
“不会，我只是退到后面一点，让你们走在前面，但我还在，一直都在。”
“那就好。”她松口气，“新二君，谢谢你让我们成为我们自己。”
然后她离开了，留下神永新二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活动室里，看着那些他们留下的痕迹。
这是对的，这是他想要的。
但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失落呢？
也许因为“放手”这件事，无论做多少次，永远不会变得容易。
接下来的两周，神永新二重新融入了晨光社的日常。
但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他依然参加每周的会议。
依然和大家一起吃饭。
依然在需要的时候提供建议。
但他的角色已经改变了。
从“领导者”变成了“顾问”。
从“中心”变成了“支持”。
从“必需品”变成了“保险”。
这个过程很微妙。
没有任何正式的宣布。
没有任何刻意的安排。
只是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就像孩子长大,不需要宣布“我现在是大人了”,只是某一天,父母突然发现他们已经不再需要牵着手过马路。
黄昏，学校天台。
神永新二站在栏杆前看着远方的天空，那里云层被夕阳染成了火焰的颜色，壮丽而短暂。
冬日的太阳总是落得很快,仿佛在提醒人们珍惜白昼的短暂。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渡边走过来，手里拿着两瓶饮料。
他把其中一瓶递给神永。
“给。”
“谢谢。”
两人并肩站着，看着夕阳。
“明天……”渡边开口，“我要去修学旅行了。”
“京都？”
“嗯。”
“玩得开心，还有决定好去哪所学校了吗？”
“东大，法学部。”
“法学部……”神永转头看他,“不是理工了？”
“对。”渡边看着远方,“我想了很久。”
“理工可以制造工具,可以改进技术,可以让生活更便利。”
“但真正改变社会的……”
他握紧手中的饮料瓶。
“是规则。”
“是法律。”
“是那些决定人们如何相处、如何分配资源、如何定义正义的东西。”
“我要成为那种能真正改变世界的人，而不是只会破坏的野兽。”
“你已经成功了。”
“谢谢。”渡边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面对神永，深深地鞠躬，“所以我要说谢谢，谢谢你，神永君。是你让我找到了我想成为的那个人，是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强大，是你……”
他抬起头，眼眶有些红，“是你拯救了我，从那个只会破坏的自己。”
神永新二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拯救的是你自己，我只是点了一把火，但燃烧的一直是你，一直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自己的努力，你自己的觉悟。”
渡边笑了，那个笑容带着泪水但很灿烂，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
“那我走了。”他擦了擦眼睛,“不然会赶不上集合时间。”
“渡边。”
“嗯？”
“如果累了，随时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渡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他用力点头。
“我知道。”
“我一直知道。”
然后转身离开，他的脚步很坚定，背影在夕阳中被拉得很长，像是在向着什么遥远的目标前进。
走了几步，渡边停住。
“神永君。”
“嗯？”
“你也要保重。”
“我会的。”
“我知道你在做很危险的事。”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但……请保护好自己。”
“请让我们有机会……报答你。”
“能和你一起战斗”
“我答应你。”
“那么，约定就此定下，新二君”
渡边终于转过身,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然后他挥了挥手,消失在楼梯口。
神永新二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楼梯口，风吹过，吹动他的头发和衣角。
又一个人离开了。
他闭上眼睛，品尝着这种苦涩但美好的滋味。
这就是放手的感觉吗？
原来是这样的。
像是把心掏出来的一部分,送给别人。
疼痛,但值得。
因为你看着那部分,在别人身上,活得更好。
一段时间后，京都伏见稻荷大社
旅游巴士停在停车场。
学生们涌出来,像是被打开瓶塞的汽水,叽叽喳喳地充满活力。
“哇！好多鸟居！”
“快拍照快拍照！”
“我要去买御守！”
神永新二跟在队伍最后。
手里拿着旅行手册,但他没在看。
他在看那些朱红色的鸟居。
“神永君！”
有人叫他。
“要不要一起拍照？”
“不用了，你们去吧。”
“诶？”
“我想一个人走走。”
“哦……那好吧……”
同学们有些失望地离开了。
神永等人群散去,才走向鸟居。
他的手触碰到朱红色的木柱。
岁月的痕迹，无数人走过的道路。
每一根鸟居都承载着某个人的祈愿，某个人的希望，某个人对未来的期待。
他继续往前走，鸟居越来越密集，光线越来越暗，只剩下朱红色的光芒，像是走进了梦境。
然后他看到了。
一个女孩站在鸟居之间，背对着他，穿着外校的水手服。
长发披在肩上，正低头看着手机。
神永新二的世界在这一刻凝固了。
似乎察觉到了视线，女孩抬起头，转过身。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十六岁，还带着少女的稚气，但眉眼间那种倔强，和他记忆中那个豪爽开朗的女人完全不同，却又在某些瞬间重合。
葛城美里皱起眉，警惕的看着他。
“看什么看？”
碇真嗣愣了一下。
“对……对不起，”他下意识地道歉“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以为看到了死去的人？
只是太想念你了？
“只是什么？”葛城美里走近一步,眼神更加不善,“你是痴汉吗？”
这个男生看起来很奇怪。
不是外表奇怪，外表挺正常的,甚至可以说挺漂亮的。
奇怪的是他的眼神。
那种看着她的眼神。
不是色眯眯的那种。
不是痴汉的那种。
而是一种她说不清的东西。
像是在看很珍贵的东西。
像是在看失而复得的东西。
“你……”葛城美里走近一步。
碇真嗣下意识地后退。
“你认识我？”她问。
“不。”他摇头,“我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那样看我？”
“我……”
他说不出来。
怎么说？
说“你在另一个世界死了,为了救我”？
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虽然这个世界的你根本不认识我”？
说“对不起,我没能救你”？
“对不起。”他最终只说了这三个字,“打扰了。”
然后转身要走。
“等等。”
葛城美里叫住他。
她看着他，心跳突然加速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
但看着这个男生的时候。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像是在哪里见过。
“你……”她的声音有些犹豫,“你的名字是？”
风吹过，吹动鸟居上的铃铛，叮铃铃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响亮。
“葛城——！你在哪里！”
远处传来呼喊，是她的同学。
葛城美里回头喊道。
“我马上来！”
然后她转回头想继续问。
但那个男生，已经不见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鸟居隧道。
（为什么我会觉得……想哭？）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就掉下来了。
“葛城！”同学跑过来，气喘吁吁,“你跑哪里去了！找你找了半天！”
“对不起对不起。”葛城美里赶紧道歉,“我只是……看到这里的鸟居很漂亮,就多走了几步。”
“等等你怎么了？哭什么？”
葛城美里慌忙擦掉眼泪。
“没……没什么，只是风吹到眼睛了。”
“哦……”
“那快走啦！”同学拉着她，“老师说要集合了！再不走就要被骂了！”
葛城美里跟着她走。
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
看向那个男生消失的地方。
（是他吗？）
（是那个时候的……）
（但为什么……为什么又走了……）
碇真嗣躲在鸟居后面。
（她有自己的人生……）
他睁开眼睛，看着手心。
（我不能用另一个世界的记忆……）
（去打扰她……）
（不能……）
但心脏还在痛，痛得像是被撕碎了。
他站起来，准备离开。
走了几步却又停住，转身看向美里离开的方向。
（希望你能幸福……）
（永远不要变成，那个世界的你……）
（那个孤独的……）
（受伤的……）
（笑着面对死亡的……你……）
（这一次……请你好好活着。）
晚上八点，旅游巴士上
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
学生们都在睡觉，或者小声聊天。
神永坐在最后一排，看着窗外。
看着自己的倒影。
（葛城美里……）
（赤木律子……）
（还有他们……）
脑海中浮现出赤木律子的脸。
还有那份，无法面对的感情。
他闭上眼睛。
（SEELE的核心，EVA的研究，人类补完计划的起点……）
（我必须去结束这一切……）
（去直面那个一直在逃避的过去……）
（但薰不能去……）
（我必须把他留在安全的地方……）
（但他会愿意吗？）
（他会理解吗？）
（还是会觉得……）
（觉得我抛弃了他？）
一周后，傍晚。
神永新二抱着熏，站在美咲家门口。
“爸爸，我们来美咲阿姨家玩吗？”
“开心吗？”
“开心！”
神永看着他的笑容。
没有说话。
薰靠在他肩膀上。
“爸爸。”
“嗯？”
“你今天……”
“看起来怪怪的。”
神永的手摸了摸他的头。
“没有。”
“爸爸很好。”
“真的吗？”
“嗯。”
他按下门铃。
叮咚。
“来了！”
门打开。
佐佐木美咲穿着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
她看到神永新二的表情，笑容停住了。
那不是平时的表情。
不是温和的微笑。
不是礼貌的疏离。
是某种她从未见过的沉重。
她让开路，心跳开始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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