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的名字（2/2）
客厅神永新二坐在沙发上。
薰和小百合在玩玩具。
美咲倒了茶，坐在对面。
“美咲小姐，我以后要去做一件事。”
“到时候可能几个月，甚至更久都无法回来。”
“我想把薰完全托付给你照顾。”
“当然可以。”
美咲立刻说。
“我会照顾好薰的。”
“您不用担心。”
“谢谢。”
“真的……谢谢。”
薰停下了手中的玩具。
小百合也停下了,困惑地看着他们。
他抬起头，看着神永新二。
那双红色的眼睛慢慢睁大。
“爸爸是不是……”
他放下玩具，慢慢走过来。
“是不是不要薰了？”
碇真嗣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个问题。
那个他当年最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
那个在车站,看着父亲的背影,在心里问了一千遍一万遍的问题。
现在。
他听到自己的儿子。
用同样绝望的语气。
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想说“不是的”。
想说“爸爸只是有事”。
想说“爸爸会回来的”。
但这些话。
这些他当年最想听到的话。
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知道。
这些都是谎言。
都是大人用来安抚孩子的谎言。
都是那些抛弃者用来减轻自己愧疚的借口。
“薰，爸爸只是……”
“有必须去做的事。”
薰的眼泪掉下来。
“可是……”
他抓住神永新二的衣角。
小手攥得很紧。
“可是薰会想爸爸……”
“薰会很乖的……”
“薰不会吵……”
“薰……”
他哭出来。
“所以不要……不要薰……”
碇真嗣抱住他。
他感觉到薰的身体在颤抖。
和他被送到叔叔家时一模一样。
和他在车站看着父亲离开时一模一样。
那种“我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抛弃我”。
“我是不是不够好”的痛苦。
（我在做什么……）
（我在对自己的儿子……）
（做和父亲一样的事……）
“对不起，薰……”
“爸爸不是不要你……”
“爸爸只是……”
但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这些话都是谎言。
他就是在抛弃薰。
就像父亲抛弃他一样。
就像所有不负责任的大人一样。
“神永君。”
美咲的声音。
很轻但很坚定。
“带薰一起去。”
碇真嗣抬起头，看着她。
“什么？”
“带薰一起去。”美咲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我说无论您要去哪里，都要带着薰。”
“可是……”
“我知道您的担心。”美咲蹲下来,和碇真嗣平视,“我知道您是为了保护薰。”
“但您有没有想过……”
她伸手,轻轻抚摸薰的头发。
“对薰来说，最大的危险。”
“不是那些外在的威胁。”
“而是失去您。”
“而是以为自己被抛弃了。”
“而是在无数个夜晚。”
“问自己‘我做错了什么’。”
她看着碇真嗣的眼睛。
“我……”
他想反驳。
想说“那里太危险”。
想说“我不能让薰涉险”。
美咲摇了摇头。
“只要有你在地方，就是薰最安全的地方。”
“无论那是哪里。”
“而不是在不知道为什么的情况下。”
“被留下，被遗弃。”
“用一生的时间。”
“去追问那个永远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碇真嗣闭上眼睛。
他太清楚了。
太清楚那个问题的重量。
太清楚那种痛苦。
太清楚……
那种被抛弃的感觉。
会毁掉一个孩子。
会让他用一生的时间。
去寻找那个答案。
去填补那个空洞。
去证明“我是值得被爱的”。
小百合也哭了，她跑过来拉着碇真嗣的手。
“以后都见不到叔叔和薰了吗？”
碇真嗣的心又被刺了一刀，他看着这个小女孩。
这个单纯善良的孩子，她不明白什么是SEELE，什么是危险，什么是不得不做的事。
她只知道有人要离开，有人要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就像她的父亲曾经消失一样。
他擦去小百合的眼泪。
“不会的，叔叔只是去出差。”
“只是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
“但我们还会见面的。”
他指了指小百合的胸口。
“而且，无论我在哪里。”
他又指了指薰的胸口。
“无论薰在哪里。”
“我们的心，都连在一起。”
“只要你想我们，我们就能感觉到。”
小百合抽泣着点头。
“那你们要快点回来。”
“因为小百合，会一直想你们的。”
“我答应你。”碇真嗣摸了摸她的头,“一定会的。”
他站起来，看着两个孩子。
“薰，小百合。”
“你们先去房间玩好吗？”
“我和美咲，还有一些大人的话要说。”
两个孩子看了看彼此。
然后点点头。
手牵手走向房间。
客厅里只剩下两个大人。
美咲站起来，走到窗边。
背对着神永新二。
“您要去的地方……”
她的声音很平静。
“是GEHIRN，对吗？”
碇真嗣愣住了。
“你……”
“我查过。”
“我是您的秘书。”
“了解您的一切，是我的职责。”
“有准备吗？”
“有。”
“高桥会安排一切。”
“那……”
“那就好。”
“记得带外套”
然后她开始“唠叨”。
但那不是唠叨。
是压抑的爱意在爆发。
“还有记得按时吃饭。”
“您总是工作到忘记吃饭。”
“还有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下，不要逼自己。”
她的声音哽咽了。
“不要受伤……”
“不要死掉……”
“不要让我……”
她哭出来。
“不要让我再也见不到你……”
碇真嗣看着她。
看着她为自己担心的样子。
看着她强忍着泪水却还在嘱咐的样子。
看着她明明心碎却还在为他着想的样子。
心中涌起巨大的愧疚。
（我果然只会给关心我的人带来不幸……）
（我果然只会让爱我的人痛苦……）
（我果然……）
（不配被爱。）
“对不起，美咲小姐。”
“又给你添麻烦了……”
“我不是在说这个！”
美咲终于忍不住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
“我不知道您要去面对什么。”
“那一定很痛吧。”
“那一定很可怕吧。”
“但我帮不上忙……”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站在这里，看着你离开……”
“如果你出事了，我连该为谁哭都不知道。”
“我想知道，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不是‘神永新二’。”
“不是那个社长。”
“不是那个强大的你。”
“而是那个真实的你。”
“那个会痛、会怕、会孤独的你。”
碇真嗣被她的眼神震慑了，那双眼睛里有太多东西
爱、痛苦、绝望、希望、决心，所有这些混在一起，变成了一种他无法承受的重量。
他沉默了很久。
很久很久。
但最终他开口了。
“……真嗣。”
“碇真嗣。”
美咲笑了，眼泪却流得更凶。
“真嗣……君。”
她重复着，像是在品尝。
“谢谢你，真嗣君。”
她上前一步。
“我能做一件稍微过分的事吗？”
“就这一次。”
她没有等他回答。
吻了上去。
很轻。
像羽毛。
像雪花。
落在他的唇上。
她闭着眼睛，手轻轻搭在他肩上。
（真嗣君……我爱你……）
（能在这个世界遇到你……真好……）
（哪怕只是站在你身边……）
（哪怕只是看着你……）
（哪怕你永远不会看我……）
（也足够了……）
那个吻持续了很久。
或者说。
对碇真嗣来说。
仿佛持续了一生。
当美咲退开时。
他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美咲忍不住笑了，她伸出手，理了理他的衣领。
“一定要活着。”
然后她又吻了上去。
这一次更深。
更久。
更像是要把所有的爱。
所有的不舍。
所有的祝福。
都倾注进去。
她的手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靠在他怀里。
碇真嗣的手僵在半空。
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但最终。
他轻轻地。
很轻很轻地。
环住了她的腰。
（对不起……）
（对不起,美咲……）
（我不配……）
（我不配被这样爱着……）
美咲的脸红得像火烧一样。
她低着头。
不敢看他。
“我……”
“我先去准备晚饭……”
然后逃一样地跑向厨房。
碇真嗣站在原地。
手指触碰着嘴唇。
还能感觉到那温度。
那柔软。
那……
爱意。
他闭上眼睛。
（谢谢你还愿意爱这样的我……）
十点，两人站在玄关。
美咲恢复了“完美秘书”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仿佛刚才哭泣的、吻他的那个女人不是她。
但她的眼睛，还是红的。
碇真嗣穿好鞋，抱着熏，准备离开。
“社长。”
“嗯？”
“以后还会带薰来我家玩吗？”
“小百合会想他的。”
碇真嗣没有回头。
他知道如果回头，看到她的脸。
他可能会崩溃。
“……会的，只要我有时间。”
“那就好。”
碇真嗣的手，停在门把上。
“美咲小姐。”
“嗯？”
“谢谢你。”
“为了所有的事。”
然后他打开门。
走了出去。
没有回头。
因为他知道。
如果回头。
他会看到她的眼泪。
而那会让他无法离开。
美咲站在玄关。
看着那个背影。
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
然后她靠在门上。
慢慢滑坐下来。
把脸埋在膝盖里。
无声地哭泣。
（太好了……）
（至少……）
（至少知道了你的名字……）
（至少……）
（吻到了你……）
（太好了……）
（只要能再见到你……）
（就够了……）
外面开始下雨。
冬日的冷雨。
同一时刻，葛城家。
16岁的美里躺在床上。
盯着天花板。
她的脑海中，不断重现那个场景。
千本鸟居下。
那个少年的背影。
那双眼睛。
那种悲伤的眼神。
为什么?
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痛苦?
为什么他要逃开?
为什么他又要走？
她翻了个身，抓起枕头，把脸埋进去。
“啊啊啊啊啊！”
她发出一声懊恼的尖叫。
（我对他吼了什么？）
（“看什么看？”）
（我把对老爸的怨气……）
（全撒在他身上了……）
“我真是个笨蛋！”
“大笨蛋！”
她坐起来，看着窗外。
雨打在玻璃上。
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对不起……）
（我应该好好道谢的……）
（应该问他的名字……）
（我还能见到他吗？）
（还能说声谢谢吗？）
眼泪掉在枕头上，晕开一片。
（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对不起……）
雨越下越大。
淹没了所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