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2/2)
“她……像江南的春天。”他低声道,“温和,爱笑,琴弹得很好,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有些娇气,却心地纯善。”
他顿了顿,声音里浸入深切的哀恸,“她的身子一直不好,那年冬天,一场风寒就……”
他没有再说下去。
那些零碎的印象,他偶尔失神的目光,那首缠绵怅惘的江南琴曲,下人提及“正主儿”时的怜悯,终于全部落到了实处。
拼凑出一个模糊却真实的、早逝的姐姐的形象。
而她,是她存在过的证据,也是她离去后,遗留在这世上的、最后的麻烦。
“从今以后,”他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那里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重重如山的承诺,“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信我这一次。”
信他?
信这个将她拖入旋涡中心,用谎言和禁锢编织成网的男人?
可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窗外,夜枭发出一声凄厉的啼叫,划破死寂的夜空。
她望着跳动的烛火,没有回答。
信或不信,她都已在这网中央,无处可逃。
良久,她极轻地开口,声音飘忽得像一缕即将散去的烟。
“累了。”
这三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像秋末最后一片枯叶,带着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倦怠。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沉淀着太多未尽之言,太多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情绪。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站起身。
“好好休息。”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放缓了许多,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门外会有人守着,任何事,随时可以唤人。”
他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径直开门走了出去。
门扉合拢的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她没有动,依旧坐在桌边,看着那跳动的烛火。
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随着火焰摇晃,扭曲成古怪的形状。
信他?如何能信?一个用七年时间编织巨大谎言,甚至不惜用一个逝者做幌子的男人。
他的世界太过深沉,太过危险,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不信?又能如何?
那枚长命锁,那个胎记,他脱口而出的旧日细节,像铁链一样,将她与这个名字牢牢锁死。
她不是无根的浮萍,她是遗留的、招祸的根苗。
离了这座将军府,外面等待她的,或许不是自由,而是更冰冷的刀锋,或更精巧的陷阱。
还有那个她到底是谁?是误入棋局的旁观者,还是执棋之人布下的又一着杀棋?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颅骨下拼命钻凿,试图破开一层厚重的迷雾。
一些模糊的、破碎的光影在脑海中闪烁,但下一秒,便是剧烈的眩晕和一片漆黑。
她用力按压着太阳穴,指甲几乎掐进皮肉里。
那一夜,她睁着眼直到天明。
窗外天色由浓黑转为灰白,鸟雀开始啼叫,府中渐渐有了人声。
但她所处的这方院落,却像是被无形的水包裹着,沉寂得可怕。
清晨,她依旧准时送来洗漱的热水和早膳。
她眼睛肿得像核桃,动作愈发小心翼翼,几乎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放下东西便匆匆退下,仿佛多待一刻都会窒息。
她沉默地用着早饭,味同嚼蜡。
之后几日,风平浪静。
他没有再出现,仿佛那夜侧门口的惊天波澜只是一场幻觉。
但院落周围的守卫明显增加了,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将这里围成了一座真正的铜墙铁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