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茅山道士降女鬼(2/2)
山风卷着他道袍下摆,袖口的太极图被吹得猎猎作响,他能听见身后诗攥紧衣角的窸窣声,还有李宝咽口水时喉结滚动的轻响。
"成了。"张远山低喝一声,手指在胸前画了道金光闪闪的雷纹。
话音未,身后的银杏林突然炸响一阵枯枝断裂声。
阿芸的身影从树影里撞出来,长发缠在荆棘上扯下几缕,左眼眶的黑洞里涌出黑血,滴在地上滋滋冒烟。
她踉跄着扑向张远山,却在离阵法边缘半尺处被无形屏障弹开,像只撞在玻璃上的飞蛾:"你们骗我!
带我见他......"
张远山后退半步,掌心的定魂钟轻轻一颤。
青铜表面浮起细密的符咒,钟声混着山风钻进众人耳膜,阿芸的身影瞬间透明了几分。
她惊恐地盯着自己逐渐消散的指尖,黑洞洞的眼眶里第一次透出活人般的慌乱:"你、你要收我?"
"收你?"张远山指尖抚过钟身,声音里没了方才的严厉,"我若要收,方才在公交车上早用了绝户符。"他抬手指向阵内那方斑驳的土地神位,"这阵法封的是阴阳气,你出不去,活人也伤不着。
我张远山,茅山三十八代弟子,问你一句——你可愿真话?"
阿芸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鬼本无实体,却仍做此动作),身后的血衣突然无风自动,裹住她颤抖的肩:"你......你怎知我有冤?"
"你附在戒指上七日,没伤诗半根汗毛。"张远山从怀里摸出诗的银戒指,在掌心抛了抛,"借阳火温养,是想攒够力气见负心人;显形时只哭不咬,是怕吓着活人。"他突然将戒指抛向阿芸,"若要索命,这戒指早该浸满她的血了。"
银戒指穿过阿芸的胸口,在她脚边。
她盯着那枚戒指,眼泪(黑红的)大颗大颗砸在地上,溅起细的火星:"他要娶我......"声音里的尖锐褪去,只剩哭腔,"我是城南绣坊的绣娘,他是货郎。
我们约好存够三十两银子就拜堂,他要给我打对金镯子......"她蹲下来,血衣拖在泥里,"可上个月十五,他去县城进货,我等了七天,在银杏树下等了七天......"她突然抬头,黑洞洞的眼眶对着张远山,"第七天晌午,我看见他和米铺的闺女站在喜棚下,他手里攥着我的银戒指——那是我娘的陪嫁!"
山风突然停了。
李宝感觉后颈发凉,他这才注意到阿芸的声音变了,是年轻姑娘的软侬调,带点城南口音的尾音。
诗悄悄往张远山身边挪了半步,她看见阿芸脚边的银戒指在发光,戒圈内的"七日"刻痕正缓缓变淡。
"后来呢?"张远山蹲下来,和阿芸平视,定魂钟搁在两人中间,"你怎么成了这样?"
阿芸的手无意识地摸向自己脖颈——那里有道淡青的勒痕,像条细蛇缠在皮肤上:"我在银杏树上吊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阎王爷不收我,我是横死,要等阳寿尽了才能入轮回。
我找过他三次,第一次他骂我疯了,第二次他找道士贴符,第三次......"她突然剧烈发抖,"他请了钟馗像挂在堂屋!
那红胡子的神睁一眼闭一眼,我刚踏进门坎就被金鞭抽得魂飞魄散......"
"钟馗?"李宝忍不住插话。
他本攥着符纸的手松开了,符角被汗浸得发皱,"那不是赐福镇宅圣君么?"
阿芸抬头看他,黑洞洞的眼眶里似乎有光在晃:"圣君?"她笑了,笑得血泪又涌出来,"他专捉横死的冤魂,金鞭抽一下,魂就散一分。
我躲在城隍庙的供桌下三天,身上的魂都快被抽没了......"她突然抓住张远山的道袍下摆(虽无实体,道袍却泛起涟漪),"道长,你的指点出路,是不是能让我......让我不用再怕钟馗?"
张远山没答话,他在看诗。
诗正盯着阿芸脖颈的勒痕——和她三天前在旧物市场遇见的灰布衫老太太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那你后来见到他了么?"李宝又问,声音比刚才轻了些。
阿芸的血衣突然绷直,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衣领。
她的身影开始模糊,黑洞洞的眼眶里涌出浓稠的黑雾,先前的悲切瞬间化作尖啸:"见?"她的指甲变长,划破了自己的脸(鬼本无血肉,却有黑血渗出),"我在他床前守了七夜!
他搂着新妇'那疯丫头早死了',他摸着我娘的银戒指'这成色能当十两银子'!"
定魂钟"嗡"地一响,阿芸的尖啸被截断。
张远山迅速将钟扣在地上,钟身浮起的符咒亮如白昼。
阿芸被金光压得跪在地上,血衣像被火烧般卷曲,她望着张远山,声音里又带上了哭腔:"道长,我就想问问他......"
"问什么?"诗突然开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只觉得阿芸脸上的黑血,像极了那天旧物市场老太太递戒指时,指缝里渗出的颜色。
阿芸抬头看她,黑洞洞的眼眶里,两团幽绿的光慢慢聚成焦点:"我就想问问他......"她的声音轻得像片银杏叶,"他'等我'的时候,可曾有过半分真心?"
山脚下突然传来汽车鸣笛声。
李宝转头,看见金凤凰广场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最尽头的银杏树下,有个男人的影子晃了晃——穿深灰布衫,脖颈处有道淡青的勒痕。
张远山的手指在定魂钟上轻轻一弹,钟声混着晚风钻进众人耳中。
阿芸的身影彻底凝实了,她盯着山脚下的方向,黑洞洞的眼眶里,幽绿的光越来越亮。
"先别急。"张远山站起身,从布包里摸出叠黄符,"要问,也得找个能好好话的地方。"他转头对李宝和诗,"把你们的牛泪给我,今晚可能要熬夜了。"
诗摸出兜里的牛泪瓶,手却在发抖。
她看见阿芸正盯着山脚下的影子,血衣上的牡丹花纹突然活了,每片花瓣都渗出黑血,像要滴成一行字——和乾陵地宫里,他们见过的腐牡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