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女生言情 > 大周悍卒:镇北将军家的女婿我当定了 > 第1章 力拔山兮气盖世!

第1章 力拔山兮气盖世!(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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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凡听着斥候的报告,脸上却没有丝毫慌张。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的眼睛里,反而闪过一道骇人的精光。

他扭头看向那些堆积如山的匈奴人尸体,又看了看自己手下这五千玄甲精骑。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王奎。”

“末将在!”

“传我军令,”叶凡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魔力,“所有将士,换上匈奴人的衣甲,把咱们的龙旗收了,换上他们的狼头旗。”

王奎猛地瞪大了独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将军,您这是要……”

叶凡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有些森然。

“左贤王不是急着来给他的人收尸吗?”

“咱们,去迎迎他。”

“就跟他说,我们是侥幸逃回来的……辎重队。”

王奎的独眼,死死锁着叶凡脸上那抹笑。

那笑容在残阳血色中,没有一丝温度,看得他心脏都抽紧了。

“将军,您的意思是……”

王奎的声音发干,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诈降?伪装?引君入瓮?

念头像一道道炸雷,在他脑子里轰然引爆,让他这个在刀口上舔了半辈子血的老将,天灵盖都阵阵发麻。

这个计划,比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掷,还要疯狂一百倍!

叶凡没有解释。

他收起笑容,只吐出三个字。

“扒了,换。”

五千玄甲铁骑的脸上,胜利的喜悦瞬间凝固,转为一片茫然与抗拒。

王奎的喉结剧烈滚动。

他想劝。

可话到嘴边,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神魔般的一掷,那场堪称奇迹的零伤亡歼灭战。

他看着叶凡那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一个念头猛然击中了他。

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将军,他脑子里的战争,和他们所有人,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执行命令!”

王奎猛然转身,对着呆若木鸡的部下们爆发出惊雷般的怒吼。

他的声音里,灌注了一股他自己都没察明察觉的狂热。

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贼船,那就跟着这个疯子,一路疯到底!

命令下达,玄甲铁骑不再犹豫。

他们翻身下马,动作麻利地拖过匈奴人的尸体,开始剥取那些带着浓重血腥与膻味的皮甲。

没人说话。

旷野上,只剩下衣甲摩擦的窸窣声,和利刃割断皮绳的闷响。

叶凡骑在马上,并未动手,只是有条不紊地下达着一道道指令。

“那几具尸体拖到车阵缺口,摆成防御的样子。”

“把咱们射出去的箭都拔回来,换上他们的羽箭,深深插进尸体里,角度要对。”

“王奎,挑三百个机灵的,脸上、身上都给我抹满血,混进尸体堆里趴好,装伤员。记住,天塌下来也得给老子挺住,谁敢乱动一下,回去的鸡腿就没了!”

王奎一边指挥手下布置,一边心惊肉跳地偷看叶凡。

这哪里是个初上战场的读书人?

这份心思的缜密,这份手段的老辣,简直比在草原上活了一辈子的老狐狸还要阴狠!

很快,一支崭新的“匈奴败兵”出炉了。

五千玄甲铁骑,脱下了他们视若荣耀的黑色战甲,换上了五花八门的匈奴皮甲,武器也清一色换成了弯刀和骑弓。

他们将大周的龙旗藏好,升起了一面从尸堆里扒出来的狼头旗。

若非那沉默中依旧挺拔如松的身形,和那股深入骨髓的铁血军纪,任谁也分辨不出,这是一支伪装起来的精锐。

“将军,都好了。”王奎来到叶凡马前,声音压得极低。

“嗯。”叶凡点点头,目光望向黑水河的方向,“让兄弟们啃几口干粮,润润嗓子。接下来,有场好戏要唱。”

他咧嘴一笑,带着几分玩味。

“告诉兄弟们,谁演砸了,回去的功劳簿上,我亲自给他画个叉。”

王奎抽了抽嘴角,胸中那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感,竟被这句不着调的话冲淡了大半。

“来了!”

一名斥候飞马禀报。

远方的地平线,一道黑线正在蠕动。

铁蹄声由远及近,叶凡身边的骑士们,本能地握紧了手中陌生的弯刀,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是一支远比刚刚那群杂鱼要凶悍百倍的真正精锐!

“稳住!”

叶凡的声音不高,却异常镇定。

“记住你们现在的身份,你们是一群刚刚被打断了脊梁的丧家之犬。”

说罢,他一马当先,带着王奎和十几名亲卫,竟主动迎着那条火龙冲了过去。

他的脸上,瞬间堆满了惊恐、慌乱与劫后余生的庆幸,那演技,炉火纯青。

很快,两队人马在相距百步之处停下。

对面为首的匈奴将领,身材高大如熊,胯下坐骑神俊非凡,身上的精良甲胄在火光下闪着幽光。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发生了什么!”匈奴将领用生硬的匈奴语厉声喝问。

叶凡的身体在马背上夸张地一晃,仿佛被这一声断喝吓破了胆。

他用一种带着哭腔、同样生涩的匈奴语,扯着嗓子高声回应:

“将军!是将军吗?我们是左贤王的辎重营啊!”

他的演技太过逼真,连身后的王奎都看得眼皮狂跳。

那匈-奴将领明显一愣,催马上前几步,火光照亮了他那张充满狐疑的脸。

“辎重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大军呢?”

“完了!全完了!”

叶凡一抹脸,也不知是血还是泥,把一张清秀的脸抹成了大花猫,鼻涕眼泪齐下。

“我们遭了周狗的埋伏!是他们的玄甲铁骑!从山谷两边杀出来,我们……我们挡不住啊!”

他一边哀嚎,一边指向身后那片狼藉的战场,声音悲怆到了极点。

“兄弟们……兄弟们都死光了!只有我们这点人拼死才冲出来!将军,快去救救后面的人,还有活着的!”

那匈奴将领的目光越过叶凡,投向远处的战场。

火光下,遍地都是“匈奴人”的尸体,车辆的残骸,还有一面歪倒在泥地里的狼头旗。

甚至,他还能看到一些“伤员”在地上痛苦地蠕动。

一切,都与叶凡所说严丝合缝。

匈奴将领眼中的怀疑,迅速被暴怒所取代。

就在这时,后方匈奴大军一阵骚动,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

一骑身披璀璨金甲、气度雍容的青年将领,在众星捧月下策马而出。

正是匈奴左贤王!

“巴图,怎么回事?”左贤王的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

名叫巴图的将领立刻回头,将叶凡的话重复了一遍。

左贤王的目光,冷电一般射在叶凡身上。

叶凡浑身剧烈一颤,几乎要从马背上滚下来,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破锣般的嘶吼:

“王!是王!求王为我们报仇啊!那群周狗跑不远,他们也死了不少人!就在那个方向!”

他伸出颤抖的手,胡乱指向东边的一片黑暗。

左贤王看着叶凡这副涕泪横流、丑态百出的窝囊样子,又看了看远处那惨烈逼真的“战场”,最后一丝警惕,终于被滔天的怒火彻底吞噬。

在他的地盘上,他的辎重队被全歼!

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传我王令!”

左贤王猛地抽出他的黄金弯刀,遥指东方。

“全军追击!我要把那些周狗的头颅,全都砍下来当夜壶!”

“王!不可……”巴图似乎还想劝阻。

“闭嘴!”左贤王怒喝一声,“一群被吓破了胆的残兵而已!追!”

“呜——”

苍凉的牛角号声,响彻夜空。

五千匈奴铁骑不再停留,化作一股黑色的洪流,从叶凡和他手下这群“败兵”身边呼啸而过,卷起漫天尘土草屑。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叶凡依旧保持着那个惊恐万状的姿势,在马上瑟瑟发抖,一动不动。

直到最后一骑匈奴兵的背影也消失在地平线上,他才缓缓地,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他面无表情地抹掉脸上的血污。

那双刚刚还充满恐惧与哀求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冷与平静。

草原的夜风,吹起他额前的乱发。

他看着匈奴大军消失的方向,又回头扫了一眼那些从地上爬起来的“伤员”,以及后方那五千重新集结的“匈奴败兵”。

他举起右手,轻轻一挥。

“关门。”

“放狗。”

叶凡的声音很轻,却像两块寒冰砸在王奎的心口上。

王奎的独眼,盯着那个年轻得过分的背影。

他身后,那五千名“匈奴败兵”已经悄无声息地完成了重组。

“王奎。”叶凡头也没回。

“末将在!”

王奎几乎是吼出来的,胸中那股惊悸与狂热交织的烈焰,烧得他浑身发烫。

“你率两千人,左翼包抄。”

叶凡的手指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记住,不要接战,像狼群一样赶着他们,用弓箭让他们跑不快,也够不着。”

“把他们,往黑水河的‘月牙湾’赶。”

王奎猛然抬头,沙盘上那处三面环水、一面峭壁的绝地,瞬间炸亮在他的脑海!

“那将军您……”

“我?”

叶凡终于回过头,扛着那杆狰狞的巨戟,咧嘴一笑。

那口白牙在残余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森冷。

“我去给他们带路。”

不等王奎再问,叶凡已拨转马头,率领剩下的三千铁骑,如一抹融入黑夜的鬼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王奎不敢有片刻耽搁,立刻点齐两千人马,朝着另一个方向,绝尘而去。

……

匈奴左贤王快要气疯了。

他带着自己最精锐的王帐亲军,在漆黑的草原上狂奔了近一个时辰,却连一根周军的马毛都没看见。

派出去的斥候带回的消息,更是让他怒火攻心。

除了马蹄印,什么都没有。

那些该死的周狗,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王!不对劲!”副将巴图终于追了上来,脸上写满了焦灼,“我们中计了!那群败兵是假的!”

左贤王心头那团熊熊烈火,仿佛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怒火顿消,只余下刺骨的寒意。

他猛然勒住战马,环顾四周。

夜色深沉,除了风声,万籁俱寂。

可就是这份安静,让他感觉自己像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死死罩住,从头到脚都透着凉气。

“撤!”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迸出这个字。

“全军后撤!回营地!”

然而,撤退的军令刚刚下达。

“嗖——”

一支羽箭,带着凄厉的啸音,从左翼的黑暗中破空而至,精准地钉在一名匈奴骑兵的咽喉上。

那骑兵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便直挺挺地栽下马来。

“敌袭!左翼有敌袭!”

匈奴大军瞬间一阵骚乱。

左贤王还没来得及下令结阵,箭矢便从黑暗中射来。

稀疏,却刁钻致命。

“稳住!是小股敌人袭扰!不要乱!”巴图大声呼喝,试图稳定军心。

可那些冷箭,就像草原上最烦人的蚊子,你刚要拍死一只,另一只又在别处叮了你一口。

他们试图冲锋,黑暗中的敌人立刻远遁。

他们稍一停顿,冷箭又从另一个方向射来。

匈奴人空有一身悍勇,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到,只能被动挨打。

追,追不上。

打,打不着。

疲惫与恐慌,像蜘蛛网一般,在匈奴士兵心中开始蔓延。

左贤王脸色铁青,他终于明白对方想干什么了。

对方在驱赶他们!

像驱赶一群筋疲力尽的羊!

“不要管他们!全速撤退!”他发出愤怒的咆哮。

五千匈奴铁骑,不再理会两翼的骚扰,只顾埋头朝着来路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黑水河的轮廓。

只要过了河,他们就能暂时摆脱这群幽灵般的敌人。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可当他们冲到河边,借着月光看清眼前的地形时,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这是一处天然的河湾,状如月牙。

三面是湍急的河水,唯一的陆路出口,是一道狭窄的陡坡。

而在那陡坡之上,一个扛着巨大重戟的身影,正静静地立在那里。

在他的身后,是三千名沉默的骑士。

黑甲、黑马,如同一堵钢铁浇筑的城墙,彻底封死了他们最后的生路。

左贤王目眦欲裂,他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这是一个完美的陷阱。

左贤王回过头,王奎率领的两千铁骑也已包抄上来,与那三千人形成了半月形的合围。

他们,成了瓮中之鳖。

叶凡居高临下,俯瞰着下方那群惊慌失措的匈奴人,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破阵”重戟,向前一指。

“杀。”

一个字,如同一道惊雷,悍然引爆了整个战场。

“杀——!”

五千玄甲铁骑,同时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前排下马,结成密不透风的盾阵,长枪如林,封死正面。

后排弓弩手万箭齐发,箭雨如蝗,将整个河湾彻底覆盖。

匈奴人被彻底打懵了。

他们想冲锋,却被盾阵和枪林死死挡住。

他们想后退,身后是冰冷的河水。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骑兵最大的优势——机动力无法展开。

左贤王目眦欲裂,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巴图!随我冲!撕开那个缺口!”他举起黄金弯刀,遥指叶凡所在的位置。

擒贼先擒王!

只要杀了那个少年主将,这支周军必然大乱!

数百名最精锐的王帐卫士,跟在左贤王身后,如同一支金色的利箭,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他们迎着箭雨,踩着同伴的尸体,疯狂地冲击着玄甲军的盾阵。

砰!砰!砰!

血肉与钢铁的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

盾阵被撞得摇摇欲坠,几处地方甚至被撕开了缺口。

王奎看得心惊肉跳,正要下令预备队顶上去。

叶凡动了。

他从陡坡上一跃而下,身形在空中舒展,如猎鹰扑食般悍勇。

轰!

他重重地落在战场中央,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

他扛着那杆一百八十斤的重戟,环顾四周。

凡是接触到他目光的匈奴士兵,无不肝胆俱裂,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周狗小儿!拿命来!”

左贤王看见叶凡,眼睛瞬间血红,催动战马,手中黄金弯刀化作一道流光,直劈叶凡头顶!

叶凡看也不看,反手就是一记横扫。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左贤王的黄金弯刀,竟被那杆重戟硬生生砸得脱手飞出!

他胯下的神俊战马发出一声悲鸣,半边身子都被砸得血肉模糊,轰然倒地。

左贤王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狼狈地爬起来,虎口鲜血淋漓,看向叶凡的眼神里,只剩下恐惧。

叶凡没有追他。

他的目光,锁定了另一边的副将巴图。

巴图正率领着卫队,疯狂地冲击着盾阵,是整个战场上最顽固的一根钉子。

叶凡动了。

他不是走,是冲!

他扛着重戟,像一头蛮不讲理的洪荒巨兽,直接撞进了匈奴人的阵中。

挡在他面前的匈奴士兵,无论是人是马,都被他撞得筋骨寸断,倒飞出去。

他用最野蛮,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在敌阵中犁出了一条血肉模糊的通道。

巴图也发现了他,怒吼一声,举刀相迎。

叶凡看着他,咧嘴一笑。

他将重戟从右肩换到左肩,空出的右手,在冲锋的过程中,从地上抄起了一具匈奴士兵的尸体。

在巴图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叶凡将那具一百五十多斤的尸体,像扔一块石头一样,朝着巴图砸了过去!

巴图下意识地举刀格挡。

噗!

他连人带刀,被这股无可匹敌的巨力砸得倒飞出去,胸骨尽碎,口中鲜血狂喷,死得不能再死。

叶凡的身影,从漫天血雨中穿过。

他走到那面倒在地上的狼头王旗前,捡起那杆被左贤王震飞的黄金弯刀,对着旗杆,狠狠一劈!

咔嚓!

代表着左贤王荣耀的王旗,应声而断。

这一刻,所有还在顽抗的匈奴士兵,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们发出绝望的哀嚎,狼狈而逃,但是被包围而来的镇北军火速消灭。

战斗,结束了。

叶凡扔掉弯刀,将重戟往地上一插。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夜风吹过,血腥气浓得令人作呕。

王奎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的手臂上缠着布条,深色的血迹已经浸透。

“将军,”他的声音洪亮,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清点完了。我军……阵亡三百二十一人,伤五百余。”

叶凡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伸手入怀,摸到了那个小小的白玉瓷瓶。

林慕雪那双写满关切的眼眸,浮现在他眼前。

他看着这片尸横遍野的修罗场,看着那些或死或伤、一张张年轻或苍老的玄甲军将士的面孔,那双总是带着放荡不羁的眼神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这班,加得太大了。

代价,也太大了。

月牙湾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和化不开的血腥。

叶凡松开手,那枚被他掌心捂热的白玉瓷瓶又恢复了冰凉。他将它小心翼翼地重新揣回怀中,紧贴着心口。

“将军。”王奎的声音嘶哑,他将一份潦草写在布条上的伤亡名册递了过来,“三百二十一位兄弟……回不去了。”

叶凡接过,目光在那一个个名字上扫过。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他曾以为战争是游戏里的数字,是屏幕上的胜负。直到此刻,这三百二十一个名字,才让他真切感受到那份无法承受的沉重。

“把阵亡兄弟的骨灰都收好。”他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每一坛,都要写上名字、籍贯。等回了幽州,我亲自送他们回家。”

王奎重重点头,独眼中泛起血丝。

“将军,我们现在班师回城吗?兄弟们都累了,伤员也需要救治。”一名校尉凑上前来,话语中带着恳求。

这也是所有幸存将士的心声。他们打赢了,打出了一场足以吹嘘一辈子的神仙仗。现在,他们只想回家,回到幽州城温暖的营房,喝一碗热汤,睡一个安稳觉。

叶凡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陡坡边,俯瞰着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回去?

他脑海中浮现出林战那张布满风霜的脸,想起这位大都督将五千精锐交给他时的眼神。那不是一场考验,是一场豪赌。林战赌他能赢,赌他能为积弱的镇北军,砸开一条生路。

现在他赢了。可然后呢?带着一场惨胜的荣耀回到幽州,接受全城的欢呼,然后等着匈奴人舔舐完伤口,集结起数倍的兵力,再次兵临城下?

那这三百二十一条人命,还有那五百多名伤员的血,不是白流了?

“不回去。”叶凡转过身,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王奎和几名校尉都愣住了。

“将军?”王奎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们不回去。”叶凡的目光扫过他们惊愕的脸,“左贤王的主力没了,他就像被斩断了爪牙的饿狼,更像瞎了眼的苍蝇。现在整个黑水河流域,谁是他的眼睛?谁是他的耳朵?没了!这片草原,现在对我们来说,是一片坦途。”

他走到简陋的沙盘前,那是他们用石头和沙土临时堆起来的。他用一根树枝,在代表月牙湾的位置上画了个圈,然后狠狠向北划去。

“我们一路打过来,缴获的粮草,足够我们再撑十天。左贤王的王帐亲军都折在了这里,他的老巢现在是什么样子?就是个不设防的粮仓!”

叶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令人心颤的锐利:“趁他病,要他命!我们现在杀过去,端掉他的大本营,烧光他的粮草!让他手下那十几万张嘴,全都去喝西北风!”

所有人都被叶凡的话语震惊到了。孤军深入,直捣黄龙?他们只有不到五千残兵,就算人人悍不畏死,这也是拿命去填!

“将军,这太冒险了!”王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急切地劝道,“我们已经歼灭了左匈奴主力,这是泼天的大功!只要回了幽州,大都督一定会……”

“功劳?”叶凡打断他,自嘲地一笑,“王校尉,你觉得我是为了功劳?”

他指着那些正在被收敛的尸体,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退回去,匈奴人只需要半个月,就能重新集结。下一次,他们会更谨慎,会带来更多的军队。到时候,幽州城下,又要死多少个三百二十一?”

“我们现在冲过去,烧了他们的粮草,他们这个冬天就得饿死一半!他们就再也没有力气南下!这三百二十一个兄弟的命,才能换来幽州未来至少一年的安宁!”

“告诉我们,哪一个更值?”

王奎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名校-尉也羞愧地低下了头。

叶凡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我是在告诉你们,我们必须这么做。”

他走到王奎面前,直视着他的独眼:“立刻派最快的斥候,带上左贤王的首级和王旗,回幽州报捷。告诉大都督,我军大胜,但为了扩大战果,我叶凡,擅作主张,将继续深入。”

“告诉他,我只要他做一件事。”叶凡的声音压得极低,“守好幽州,等我回来。”

王奎看着叶凡那双燃着火焰的眼睛,胸中所有的犹豫和畏惧,都被一股滚烫的豪情所取代。他猛地单膝跪地,声如惊雷:“末将王奎,愿随将军,死战到底!”

“愿随将军,死战到底!”帐内所有校尉,齐刷刷跪下。

……

幽州,大都督府。

夜已深,书房的灯火却依旧亮着。

林慕雪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看到父亲依旧如一尊雕塑般,坐在沙盘前。

“爹,该歇息了。”她端上一碗温热的莲子羹。

林战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钉在沙盘上,那代表着叶凡五千孤军的旗子。

“雪儿,你说,我把五千玄甲铁骑交到一个新兵手上,是不是疯了?”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与焦虑。

林慕雪将羹汤放在桌上,走到他身后,伸出素手,轻轻为他按揉着紧绷的肩膀。

“爹不是疯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爹是把镇北军最后的希望,压在了他身上。”

她也看向沙盘,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映着摇曳的烛火,也带着担忧。

已经三天了。

叶凡率军出征,整整三天,音讯全无。仿佛那五千人,被草原彻底吞噬了。

整个幽州城,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大都督将五千精锐王牌交给一个黄口小儿的流言,早已传遍全城。所有人都等着看林战的笑话,等着看镇北军最后的精锐,如何全军覆没。

林战这几日,承受着山一般的压力。

“报——”

一声凄厉的呼喊,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冲进书房,脸上混杂着狂喜与不敢置信:“大都督!捷报!北门,北门大捷啊!”

林战霍然起身,因动作太猛,带翻了身前的座椅。他一把抓住那名亲卫的衣领,双目赤红:“说清楚!什么捷报!”

“斥候!叶参军的斥候回来了!带着……带着匈奴左贤王的首级和王旗!”

轰!

林战的脑子嗡的一声。

林慕雪更是浑身一颤,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眶在一瞬间滚烫。

很快,一名身披匈奴皮甲、浑身浴血的斥候被带了进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一个木匣和一面断裂的狼头金边王旗。

“启禀大都督!叶将军率我部五千玄甲铁骑,于黑水河月牙湾,全歼匈奴左贤王主力五千!斩其王,夺其旗!此战,我军阵亡三百二十一人,伤五百余……”

斥候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将那场惊心动魄的诱敌、伏击、围歼之战,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书房内,针落可闻。

林战听着斥候的汇报,他戎马一生,却从未听过如此匪夷所思,胆大包天的战法。

他赢了!那个小子,真的赢了!

“好!好!好!”林战连说三个好字,声音里带着狂喜与激动,他扶起那名斥候,“传我将令!全城敲钟!告慰英灵!今夜,幽州不眠!”

林慕雪看着那颗狰狞的头颅,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取而代之的心安与高兴。

她快步上前,从斥候手中接过另一份军报,那是王奎亲手写的。

她展开那张带着血腥气的布帛,看着上面熟悉的笔迹,一行行读下去。王奎在军报中,描述了叶凡那惊天动地的一掷,那神鬼莫测的伪装,沉着冷静的指挥战场。

林慕雪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可当她的目光,落到军报的最后一行时,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战后,叶将军力排众议,决意不归。已率我部四千余众,深入草原。末将王奎,誓死相随。幽州安危,拜托大都督。”

手中的布帛,仿佛有千钧之重。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幽州城北面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没有回来。

他带着一支孤军,一头扎进了茫茫草原。

幽州城,钟声响彻长夜。

那是胜利的钟声,也是告慰亡魂的钟声。

大都督府的书房内,这钟声却像一下下敲在林慕雪的心上。

“爹。”林慕雪的声音有些发飘,她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刚刚还因狂喜而满面红光的林战,此刻已恢复了镇定。他盯着女儿煞白的脸,又看了一眼她手中那份军报的末尾,瞬间明白了。

书房外,是亲卫们压抑不住的欢呼与激动。书房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个臭小子……”林战缓缓坐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话语里听不出喜怒,“胆子比天还大。”

他没有问叶凡为什么不回来。

作为镇北军的统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回师,等于将一场惊天大胜的战果,丢掉了一大半。

但清楚,不代表不担忧。

那是一支孤军,一支打光了锐气的疲敝之师。

“他会死的。”林慕雪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草原那么大,匈奴人就算没了左贤王,也还有十万控弦之士。他带着四千多人,一头扎进沙漠。”

她的手,紧紧攥着那张布帛,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不是在质疑叶凡的决定,她是在陈述事实。

“雪儿,”林战看着女儿,那双久经沙场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柔情,“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慕雪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出两片阴影。

为什么?

她脑海中浮现出叶凡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懒散与戏谑的脸。

他怕麻烦,他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稳日子。

可他还是去了。

因为林战的帅令,更因为他骨子里,有一种她看不太懂,却能感受到的东西。

“因为那三百二十一位兄弟。”林慕雪抬起头,眸光清亮,却也含着水汽,“他不想让他们白死。”

“是啊。”林战长叹一声,靠在椅背上,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他不想让这场胜利,只换来一块功劳簿上的勋章,和几句史书上的赞誉。”

他看向沙盘,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望向了那片无尽的黑暗草原。

“他要用左贤王的命,用这场胜利,去换幽州未来数年的安宁。他是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林慕雪走到沙盘前,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月牙湾”的位置,然后顺着那条想象中的路线,一路向北。

她的动作很慢,指尖划过那些代表着山川、河流的标记,最终停在了一片广阔的空白区域。

那是匈奴人的腹地,王庭所在。

“爹,你把镇北军的未来,赌在了他身上。”

“不,”林战摇摇头,眼神锐利如鹰,“是他自己,把自己的命,还有那四千将士的命,全都赌上了。”

他站起身,在大堂内来回踱步,身上的甲叶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传我将令!”他猛然停步,对着门外喝道。

“在!”亲卫立刻入内。

“封锁消息!今夜全城同庆大捷,但关于叶参军孤军深入一事,但凡泄露半个字者,斩!”

“是!”

“另外,”林战的目光回到沙盘上,“立刻将府库里最好的金疮药、伤药,还有所有能动用的粮草、牛羊,全部集中到北城军营!”

林慕雪一怔:“爹,你这是……”

林战的拳头,重重砸在沙盘边缘。

“他去给咱们打天下,咱们不能让他连后路都没有!”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要在他回来之前,把幽州,变成一座真正的钢铁堡垒!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打!”

林-慕雪看着父亲那挺拔如山的背影,眼中的泪水,终究还是滑落。

她没有擦,只是默默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新的纸。

她提起笔,蘸饱了墨。

她要给叶凡写一封信。

不问战事,不问凶险。

只告诉他,家里的饭,一直给他温着。

……

月牙湾的血腥味还未散尽,叶凡的大军已经悄然拔营,向北潜行了两日。

伤员被安置在马车上,颠簸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活着的士兵,脸上也看不到胜利的喜悦,只有疲惫和麻木。

他们像一群黑夜中的狼,舔舐着伤口,却依旧朝着猎物的方向,坚定地前进。

中军帐内,气氛压抑。

叶凡坐在一张简陋的兽皮地图前,双眼布满血丝。

这两天,他几乎没有合眼。

派出去的几十名斥候,如同撒入大海的石子,大部分都了无音讯。

草原太大了,匈奴人的营地又如他们的牧群一般,总在迁徙。

王奎包扎着手臂,走了进来,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放在叶凡面前。

“将军,喝点吧。这么熬下去,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叶凡摆摆手,眼睛依旧没离开地图。

“斥候还没消息?”

王奎摇了摇头,神色凝重:“派出去三批,只回来了五个,还都一无所获。这片地界,是左贤王的地盘,到处都是他的游骑和眼线,咱们就像黑夜里的火把,太显眼了。”

叶凡用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

“他们找不到,是因为他们在用眼睛找。匈奴人的辎重大营,不会放在显眼的地方。”

“那该怎么找?”

叶凡端起那碗肉汤,却没有喝,而是将手指伸进去,蘸了点油腻的汤水,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圈。

“用鼻子找。”

王奎一愣,没明白。

“十几万人的吃喝拉撒,几十万头牛羊马匹的草料粪便。那种味道,顺着风,能传出几十里。”叶凡的声音很平静,“告诉剩下的斥候,别再往远处跑了,以我们为中心,十里为半径,所有人散开,顶着风,用鼻子去闻。”

王奎的独眼猛地亮了。

对啊!

这么简单,又这么致命的道理,他怎么就没想到!

他正要领命出去。

“报——”

一名斥候踉跄着冲进帐篷,他的一条胳膊软软垂着,显然是断了,脸上满是烟火熏燎的黑色痕迹。

“将军!”斥候单膝跪地,声音急促而兴奋,“找到了!找到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烤得焦黑的羊肉干,递了上去。

“这是他们伙夫营扔掉的!兄弟们顺着味道,找到了他们的一个外围营地,足有上万人!再往北二十里,风里全是牛羊的膻味和草料味!那里,一定是他们的辎重大营!”

帐内的几名校尉,瞬间呼吸都粗重了。

叶凡接过那块羊肉干,放到鼻尖闻了闻。

他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反而眉头皱得更紧。

“我们有多少人暴露了?”

那斥候一愣,随即低下头:“我们七个人去,只有我一个回来了。被他们的巡逻队发现了,兄弟们为了掩护我,都……”

叶凡沉默了。

他将那块羊肉干,轻轻放在地图上,正好压在那个斥候所说的位置。

王奎急道:“将军,既然被发现了,我们必须马上动手!迟则生变!”

“不。”叶凡摇摇头,“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

他指着那块肉干。

“对方已经知道有我们的小股部队在附近侦查,他们现在一定是全营戒备,张开了口袋等着我们去钻。”

“那怎么办?”王奎急了,“难道就这么算了?”

叶凡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看向外面漆黑的天空。

夜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沙尘。

“等。”

“等?”

“等风来。”叶凡的声音,仿佛与夜风融为了一体,“等一场能把天都烧红的大风。”

他回头,看向帐内一脸茫然的将校们,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疯狂而冷静的光。

“传令下去,全军找地方隐蔽,原地休整。把我们缴获的匈奴皮甲、油脂,都给我收集起来。”

“另外,让兄弟们把马粪都收集好,晒干。”

“将军,”一名校尉终于忍不住,困惑地问,“收集马粪干什么?”

叶凡咧嘴一笑,那笑容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渗人。

“送一场大礼,总得有个引子。”

“告诉左贤王的老巢,咱们来送温暖了。”

幽州,大都督府。

夜深,喧嚣的钟声与欢呼渐渐沉寂,唯有书房的烛火依旧明亮如豆。

林慕雪铺开一张素白的宣纸,指尖的墨香,混着窗外传来的淡淡寒意。她没有写军国大事,也没有写幽州城如何因他一战而沸腾。

笔尖在纸上游走,写的是府里那棵老槐树又落了满地的叶子,她亲手酿的桂花酒已经开坛,味道甜得恰到好处。

她写,他房里的那盆兰草,她每日都有记得浇水,新抽的叶片比他走时又长了一寸。

她写,厨娘又做了他最爱吃的炙肉,可惜他不在,没人能一口气吃下三盘。

信纸短,思念长。

写到最后,她顿了顿,另起一行,用极小的簪花小楷添了一句。

“万事,小心。我等你,回家。”

吹干墨迹,她将信纸小心折好,放入一个早已备好的锦囊。锦囊里,还放着一枚她亲手缝制的平安符。

她将锦囊递给门外等候的亲卫,那名斥候将作为信使,再次北上,为叶凡送去补给和消息。

“告诉他,幽州一切都好。”她的声音轻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安定。

亲卫重重点头,转身没入夜色。

林慕雪走到窗前,推开窗棂,望着北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风从草原的方向吹来,吹动了她的发梢。

她知道,他在那片黑暗里。

但她也信他。

……

草原的夜,冷得像铁。

风刮过低矮的灌木丛,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叶凡的四千残兵,像一群蛰伏的野兽,藏匿在一片背风的沙丘之后,与这片土地的颜色融为一体。

三天了。

他们在这里潜伏了整整三天。

起初的兴奋与激动,早已被无尽的等待消磨殆尽。士兵们沉默地擦拭着兵器,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焦虑。

军粮,只够再撑五天。

伤员的伤口在寒冷中愈发疼痛,药,也快用完了。

“将军,”王奎的独眼泛着血丝,他压低声音,指着远处那片在夜色中依旧灯火通明的匈奴大营,“不能再等了!兄弟们快撑不住了!”

叶凡坐在沙丘上,手里拿着一根干硬的马粪,正用小刀细细地削着。

他头也没抬,淡淡地问:“风向呢?”

王奎一滞,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被云层遮蔽的夜空。风,依旧是从北向南吹。

若是此刻放火,烧的只会是他们自己。

叶凡将削好的马粪片扔进一个皮口袋里,里面已经装了半袋。那股混合着草料与牲畜的味道,让王奎的喉咙有些发干。

“告诉兄弟们,别光磨刀。”叶凡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刀再快,也砍不着几里外的敌人。让他们学我,多削点‘引火柴’。谁削得又薄又匀,回去我赏他三斤羊肉,外加一坛好酒。”

王奎嘴角抽了抽。

他看着叶凡那张年轻却平静得过分的脸,心里的焦躁竟莫名地平复了几分。

这位将军身上,有一种魔力。他总能用最不着调的话,做最要命的事,偏偏又能让所有人都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

王奎领命而去,很快,死气沉沉的营地里,响起了细碎的“沙沙”声。士兵们不再胡思乱想,而是开始跟手中的马粪较劲,仿佛那不是什么污秽之物,而是决定他们生死的宝贝。

叶凡站起身,走到沙丘的最高处,身后跟来了几名校尉。

“将军,斥候探明了。”一名校尉展开一张简陋的兽皮地图,“匈奴人的辎重大营,呈一个品字形。中军是他们的粮仓和帅帐,左右两翼是牛羊马群和兵器库。营地外围挖了壕沟,巡逻队一刻不停。”

叶凡看着地图,目光落在上面用炭笔标注的风向上。

“我们的人手不够,不可能三面合围。”他用树枝在地图上划了一道线,“所以,我们只能从一个点,撕开一条口子。”

他指着匈奴大营的上风口,也就是正北方。

“王奎,你带一千人,潜伏在这里。”他的树枝点在营地侧翼,“不用你杀人,只要闹出最大的动静,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另外一千人,由李校尉带领,在这里,”树枝移到另一侧,“同样,只造势,不接战。”

“剩下的人,跟我走。”叶凡的树枝,重重地戳在了营地的正北方,那唯一的突破口上。

“将军,这……”李校尉面露难色,“我们兵分三路,每一路都兵力薄弱,一旦被匈奴人缠住,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谁说要跟他们打了?”叶凡咧嘴一笑,“我们的敌人,不是匈奴人。”

他抬起头,看向那片漆黑的天空。

“是风。”

“风一起,火就是我们最强的兵。火势会把他们所有人都往南边唯一的出口赶,那条路,会变成他们的黄泉路。”

他收起笑容,眼神变得锐利。

“我们的任务,不是杀光他们。而是点燃那把火,一把能把他们所有希望都烧光的火。”

校尉们看着他,依旧觉得这个计划疯狂得像个梦。

可不知为何,当他们看到叶凡眼中那跳动的光时,心中的恐惧,竟被一股滚烫的血性所取代。

第四天夜里,风停了。

草原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士兵们的士气,跌到了谷底。连马匹都显得焦躁不安,不停地用蹄子刨着沙地。

叶凡却像是没事人一样,靠在沙丘上,哼着谁也听不懂的古怪小调,闭目养神。

直到后半夜。

一丝微弱的凉意,拂过他的脸颊。

不是从北方,而是从东方。

叶凡的眼睛,猛地睁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他站起身,扯下身边的一面小旗,高高举起。

那面红色的小旗,在寂静的夜色中,先是无力地垂着,随即,被一股力量轻轻托起,然后飘向了西方。

东风!

所有还在假寐的士兵,几乎在同一时间,全部睁开了眼睛。他们看着那面被吹得笔直的旗帜,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的狂喜。

“风……风来了!”

“是东风!”

压抑了数日的紧张与绝望,在这一刻,化作了无声的咆哮。

王奎冲到叶凡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将军!风来了!”

“嗯。”

叶凡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他走到自己的战马前,那匹神俊的战马早已整装待发。他翻身上马,从亲卫手中接过那杆狰狞的“破阵”重戟。

他没有发表任何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

他只是环视了一圈他手下这四千名衣衫褴褛,却眼神亮得吓人的将士。

“我们缴获的油脂,都带上了吗?”

“带上了!”

“马粪‘引火柴’,都分下去了吗?”

“分下去了!”

“好。”叶凡点点头,将重戟扛在肩上,遥遥指向西方那片灯火连绵的匈奴大营,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告诉匈奴人。”

“咱们,送温暖来了。”

东风,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将草原上空厚重的云层缓缓推开。

叶凡的三千铁骑,在风中无声潜行。

马蹄裹着厚布,士兵的铠甲关节处塞着软麻,除了风声,听不到一丝杂音。他们像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味道。

是牛羊的膻气,是草料的清香,是炊烟的焦糊。

匈奴人的辎重大营,近了。

叶凡勒住马,举起右手。身后三千道影子,瞬间凝固。

他看向左翼,那里是王奎的方向。又看向右翼,那里是李校尉潜伏的位置。

他在等。

等一个信号。

突然,营地西南方,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紧接着,火光冲天而起!

“走水了!敌袭!”

“西南方!快去救火!”

匈奴大营瞬间炸开了锅。无数人影从帐篷里冲出,乱哄哄地朝着火光的方向涌去。紧接着,东南方也亮起了数道火光,喊杀声遥遥传来。

王奎和李校尉,动手了。

他们像两把精准的手术刀,没有刺向心脏,而是切在了最能引人注意的肢体末端。

“就是现在。”叶凡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身后的第一排骑士,整齐划一地翻身下马。他们没有拔刀,而是从背后取下长弓,从腰间的皮囊里掏出一团团黑乎乎的东西。

那是浸透了油脂的破布,里面紧紧包裹着晒干的马粪。

前排的士兵用火镰点燃引信,动作快而不乱。

“预备……”

叶凡的目光,死死锁定着上风口那些巨大的、连成一片的帐篷。那里,是匈-奴人的粮仓。

“放!”

嗡——

千百支火箭,拖着橘红色的尾焰,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越过简陋的壕沟,精准地落入敌营。

没有惨叫,没有金铁交鸣。

只有一声声沉闷的“噗嗤”声,和随之而来的,火焰疯狂舔舐干燥帆布与草料的爆响!

轰!

第一座帐篷,在瞬间被点燃,火舌从内部喷涌而出,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炬。紧接着,是第二座,第三座……

东风,成了最好的帮凶。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不过短短十数息,一条恐怖的火龙,便在匈奴大营的北侧成型,并以无可阻挡的姿态,向南疯狂蔓延。

营地内的匈奴人彻底乱了。

南边是自己人的喊杀声,北边是吞噬一切的火海。他们像被关进牢笼的野兽,惊慌失措,四处乱撞。

“上马!”叶凡的声音再次响起。

“开路!”

他双腿一夹马腹,一马当先,那杆一百八十斤的“破阵”重戟被他单手提着,直指前方那道由火焰与混乱构成的防线。

“杀!”

压抑了数日的战意,在这一刻,化作惊天的怒吼。

三千铁骑,如开闸的洪流,紧随在叶凡身后,朝着那片人间炼狱,发起了冲锋!

“挡住他们!快挡住他们!”

一名匈奴百夫长挥舞着弯刀,试图组织起一道脆弱的防线。

他刚吼完,眼前一花,一个巨大而沉重的黑影,裹挟着无可匹敌的劲风,已经到了面前。

是叶凡的重戟。

噗!

那名百夫长连人带马,像个破麻袋一样被直接扫飞出去,在空中就已四分五裂。

叶凡没有片刻停顿。

他就像一头冲入羊群的史前巨兽,不闪不避,不讲任何技巧。

挡在他面前的,无论是惊慌的士兵,还是奔逃的马匹,都在那杆重戟之下,化作一滩滩模糊的血肉。

他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在火海与敌阵中,硬生生撕开了一条前进的通道。

玄甲军的铁骑紧随其后,将这条通道迅速扩大。

他们手中的长枪与马刀,无情地收割着那些被火焰逼得走投无路,或是被主将神威吓破了胆的匈奴士兵。

战斗,变成了一场屠杀。

但匈奴人并未彻底放弃抵抗。

绝境之下,他们骨子里的凶悍被激发了出来。一些被火焰断了后路的士兵,红着眼睛,发疯般地朝着玄甲军发起了自杀式的反扑。

一名年轻的玄-甲军士兵,长枪捅穿了一名敌人的胸膛,却被另一名从侧面扑上来的匈奴人死死抱住。那匈奴人张开嘴,狠狠咬在了士兵的脖颈上。

鲜血,喷涌而出。

叶凡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这一幕。

那个年轻的士兵,他有印象。两天前,他还因为削马粪削得不好,被王奎当众笑骂。

此刻,他脸上的稚气还未完全褪去,生命却已终结。

叶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猛地一紧。

“唉,又得加班了……”

那句他穿越以来最爱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此刻如同一根毒刺,在他脑海中浮现,带着无尽的讽刺。

这班,加得太大。

大到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胸中的郁气与杀意,在这一刻,彻底引爆。

“吼!”

叶凡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他将重戟狠狠往地上一插,溅起一片泥土火星。他空出的双手,竟直接抓住身边一辆正在燃烧的独轮车,将那数百斤重的燃烧物,猛地举过头顶!

他虬结的肌肉,在火光下贲张。

“死!”

他将那辆燃烧的战车,像投石机一样,狠狠砸向了前方抵抗最顽固的一处敌群!

轰隆!

火焰与碎木横飞,十数名匈奴士兵瞬间被吞没,惨叫声淹没在烈焰的咆哮里。

这一幕,彻底击溃了所有还在顽抗的敌人的心理防线。

他们看着那个沐浴在火光中,宛如魔神降世的身影,扔掉了手中的兵器,发出了绝望的哀嚎,转身向南逃去。

可南边,是王奎和李校尉早已张开的口袋。

叶凡没有去追。

他的目标,是那座位于营地中央,最为高大雄伟的帐篷。

那是左贤王的帅帐,也是整个辎重大营的核心。

火龙已经蔓延到了它的边缘。

叶凡重新抄起重戟,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

几名忠心耿耿的匈奴亲卫试图阻拦,却被他随手一戟,连人带兵器,一同砸成了肉泥。

他冲到那巨大的帐篷前,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破阵”重戟,如同一根标枪,狠狠投掷了出去!

重戟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撕裂了厚重的牛皮帐幕,深深地扎进了堆积如山的粮袋之中。

紧接着,一根火把被他扔了进去。

轰——!!!

积压在帐篷内的粉尘,被瞬间引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座帅帐被一股恐怖的气浪掀飞上天,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球。无数燃烧着的麦粒,如同下了一场末日火雨,将整个营地彻底覆盖。

火,烧红了半边天。

战斗,正在进入尾声。

叶凡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胸膛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烟熏火燎的味道,混杂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钻入他的口鼻,呛得他一阵咳嗽。

他环顾四周。

视线所及,尽是火海。帐篷、车辆、粮草,都在燃烧。无数牛羊在火中奔突悲鸣,最终倒下,变成焦炭。

他的士兵们,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背靠着背,警惕地剿灭着残余的敌人。

他们的黑甲上,沾满了血污与灰烬。许多人的脸上,都带着伤。

更多的人,则永远地躺在了这片被他们亲手点燃的土地上。

王奎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的左臂用布条草草吊在胸前,独眼中,映着漫天火光。

“将军……”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赢了。”

叶凡没有说话。

他抬起头,看向东方。

在那片被火焰映成暗红色的天际线上,一抹鱼肚白,正艰难地撕开夜幕。

新的一天,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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