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鬼抬轿(1/2)
我第一次见着那顶轿子,是在丙戌年七月十四的后半夜。
当时我刚从邻村张屠户家帮完忙,揣着他给的半块带血的五花肉往回赶。山路上的月亮被云遮得只剩个昏黄的圈儿,风刮过松树林子,呜呜的像女人哭。我攥着腰上别着的柴刀,脚底下踩着碎石子,心里总发毛——老人们常说,七月半的鬼门关没关严实,夜里走山路得绕着黑影子走,可这荒山野岭的,哪有那么多讲究。
走到鹰嘴崖下那片乱葬岗时,我忽然听见了动静。不是风声,也不是夜鸟叫,是一种很轻的、“吱呀——吱呀——”的声音,混着细碎的脚步声,从乱葬岗深处飘过来。我心里一紧,赶紧把柴刀拔出来半截,往那片齐腰高的蒿草里望。
就看见那顶轿子了。
它就停在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下,黑红两色的轿身,红的像刚凝住的血,黑的像化不开的墨。轿帘是暗金色的,绣着缠枝莲,可那莲花的花瓣看着不对劲,仔细瞅才发现,每一片花瓣的尖儿都绣着个小小的人脸,闭着眼,嘴角往下撇,像是在哭。轿子四周站着四个“人”,都穿着藏青色的袍子,袍子下摆拖在地上,沾了不少泥土和草屑,可他们的脚,我怎么看都没沾着地——离地面能有半寸高,风一吹,袍子晃,脚却纹丝不动。
我吓得腿肚子一软,往后退了半步,踩断了一根枯树枝。“咔嚓”一声,在夜里特别响。
那四个“人”忽然就转了头。不是慢慢转,是“唰”地一下,脖子拧得跟麻花似的,脸对着我。月光刚好从云缝里漏出来一点,我看清了他们的脸——惨白惨白的,没有眉毛,眼窝是两个黑窟窿,嘴唇是青的,嘴角裂到耳根子,露出两排尖牙,牙上还挂着黑红色的东西,不知道是血还是泥。
其中一个“人”抬了抬胳膊,指了指我。那胳膊抬得特别直,跟木棍似的,手指尖是黑的,指甲盖又长又尖,泛着冷光。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着跑,可脚像被钉在地上,挪不动。
然后那顶轿子的轿帘,“哗啦”一声,自己掀开了。
轿子里没点灯,黑漆漆的,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里面。那人影穿着红色的衣服,像是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盖头的边角垂下来,晃了晃。我听见轿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细声细气的,像掐着嗓子说话:“公子……要不要搭个轿?”
那声音听着软,可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我爹活着的时候跟我说过,山里的精怪勾人,就爱装成女人的样子,尤其是穿红衣服的,一旦应了声,魂就被勾走了。我咬着牙,把柴刀举起来,喊:“别过来!我……我不怕你!”
那女人没再说话,轿帘“唰”地又落回去了。四个“轿夫”重新转回头,面对着轿子,然后开始走。他们走得特别齐,一步一步,“吱呀——吱呀——”的轿杆声又响起来,慢慢往乱葬岗深处走,走进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影里。我看着他们的影子越来越淡,最后连那点红黑色的轿身都看不见了,才敢瘫坐在地上,浑身的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
回到家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我娘看见我脸色煞白,手里还攥着柴刀,吓了一跳。我把夜里见着的事儿跟她说了,她听完脸也白了,赶紧从柜子里翻出一沓黄纸,点着了,嘴里念念有词:“各路神仙保佑,我家娃儿不懂事,冲撞了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黄纸烧完,我娘又让我喝了一碗符水,说能驱邪。我喝的时候,嘴里一股子苦味,可心里稍微踏实了点。本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可没想到,三天后的夜里,那顶轿子又找来了。
那天我跟村里的几个后生去山上打野兔,回来晚了。走到村口的老井边时,就听见了“吱呀——吱呀——”的声音。我心里一咯噔,赶紧让他们别出声,往井边看。
就看见那顶黑红轿子,停在井台上。四个轿夫还是那样,惨白的脸,黑窟窿眼,飘在地上。轿帘没掀,可我听见里面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还是细声细气的:“公子……你怎么不跟我走啊?”
村里的后生们也看见了,有两个吓得叫出了声,拔腿就往村里跑。剩下的一个叫狗蛋的,跟我关系好,拉着我说:“阿远,咱也跑吧!这玩意儿邪门得很!”
我攥着柴刀,没动。我看见轿帘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就在这时,村里的王大爷举着个火把跑过来了。王大爷是村里的老支书,懂点风水,平时谁家有个邪事儿都找他。他看见那顶轿子,脸色一变,赶紧把火把举高了,喊:“孽障!此地是阳间地界,你敢在此作祟!”
火把的光映在轿身上,那红色的漆像是在往下流,黑窟窿眼的轿夫们往后退了退,像是怕火。王大爷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往火把上一燎,扔向轿子:“敕!”
黄符烧着了,落在轿帘上。可那轿帘没烧起来,反而“滋啦”一声,冒起一股黑烟,黑烟里传来女人的惨叫声,特别刺耳。然后那四个轿夫架起轿子,“嗖”地一下,就飘走了,没入了村里的黑影里,不见了。
王大爷看着轿子消失的方向,脸色特别难看。我赶紧问他:“王大爷,这到底是啥东西啊?”
王大爷叹了口气,说:“这是鬼抬轿啊……几十年前,这村里出过一桩事。有个叫翠兰的姑娘,要嫁给邻村的李家小子,结果结婚那天,送亲的队伍走到鹰嘴崖下,遇上了山洪,所有人都被冲跑了,尸体都没找着。后来就有人说,翠兰的魂不散,一直在找新郎,每次找着人,就用轿子把魂勾走,让那人当她的新郎……”
我听完,心里吓得直打颤。难怪那女人总叫我“公子”,原来是把我当成新郎了。王大爷又说:“这鬼抬轿,一旦被盯上,就甩不掉。阿远,你这几天别夜里出门,我再给你画几道符,你带在身上。”
我赶紧点头,跟着王大爷回了家。他给我画了三道黄符,一道让我揣在怀里,一道贴在门上,一道烧了兑水喝。可我心里还是不踏实,总觉得那顶轿子在盯着我。
果不其然,第五天夜里,我又听见了那“吱呀”声。
那天我在屋里睡觉,忽然被一阵“吱呀——吱呀——”的声音吵醒了。我睁开眼,看见窗户纸上有四个黑影,正是那四个轿夫的样子。他们贴在窗户上,黑窟窿眼对着我,嘴角裂着,像是在笑。
我吓得赶紧坐起来,摸起床头的柴刀。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那顶黑红轿子,竟然停在了我的屋里!
轿帘掀开,那个穿红嫁衣的女人走了出来。她的红盖头还盖着,看不见脸,可我能看见她的手——惨白的手,指甲盖又长又红,像是涂了血。她一步步朝我走过来,脚步声很轻,可我听见了“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水滴在地上。我低头一看,她的嫁衣下摆滴着水,地上湿了一片,那水是黑红色的,还带着一股腥臭味。
“公子……跟我走吧……”她走到我床边,伸出手,要抓我的胳膊。我赶紧挥起柴刀,朝她砍过去。可柴刀穿过了她的手,砍在了床上,发出“咚”的一声。
她笑了,笑声细细的,带着一股子寒意:“公子……你砍不到我的……”
我心里一慌,赶紧往床底下钻。可床底下也有东西——是那四个轿夫!他们趴在床底下,黑窟窿眼盯着我,尖牙露出来,嘴里流着黑红色的涎水。我吓得往旁边爬,却撞到了一个东西——是那顶轿子的轿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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