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启蒙之书(1/2)
八十年代末的大学校园,空气中弥漫着的不只是青春的气息,更有一种思想解冻后万物复苏般的躁动。这种躁动,在图书馆那排排高耸的书架之间,尤显深沉。
那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样,在文学类书籍的区域流连,指尖划过一本本书脊,寻找着能填补我精神饥渴的食粮。就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本褐色封皮、没有书名的小册子,因其异常朴素的装帧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下意识地将其抽了出来。
封面上,是手写体的三个字:《潜渊札记》。纸张泛黄,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
“找什么呢?这么入神。”陈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手里捧着本《存在与时间》,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
“没什么,一本旧笔记。”我扬了扬手里的册子。
陈默凑过来看了一眼封面,眼神里掠过一丝讶异:“《潜渊札记》?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个。”
“你知道这本书?”我好奇地问。
“听一位老师提起过,”陈默压低了声音,“作者是五十年代的一位地方官员,据说这是他生前写下的私人笔记,未曾公开发表。里面记录的,是他主政一方时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悟,尤其是关于……人情世故,官场生态。”
我的心猛地一跳。官场生态?这对于一个刚从农村出来,对“官”的理解还停留在村长和乡党委书记层面的青年来说,是一个遥远而又带着某种禁忌诱惑的词汇。
“哦?林致远同志这是准备提前进入状态了?”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插了进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赵瑞龙。他总能像嗅觉最灵敏的猎犬一样,捕捉到任何可能蕴含价值的信息。他今天穿着一件崭新的的确良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随便看看。”我下意识地想将册子塞回去。
“别啊,”赵瑞龙手快,一把将册子拿了过去,随手翻了几页,眼神迅速扫过那些竖排的、略显潦草的毛笔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有点意思。‘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和光同尘,与时舒卷’……老调重弹,但话糙理不糙。致远,这书对你这种一根筋的,说不定是剂良药。”
陈默皱了皱眉:“瑞龙,别瞎说。致远,这书看看无妨,但要有自己的判断。为官之道,首在正心,而非权术。”
“正心?”赵瑞龙嗤笑一声,将册子抛还给我,“陈默,你的心是正的,可你能保证你遇到的人心都是正的?《潜渊札记》里不也说了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了解这些,不是为了害人,是为了不被人害,是为了……更有效地做事。”他最后一句,说得语重心长,仿佛已经历练多年。
我握着那本薄薄的册子,感觉手心有些发烫。陈默的理想主义如同阳光,光明正大,温暖人心;而赵瑞龙的现实洞察,则像月光,能照亮白昼不易察觉的角落,却也带着夜的清冷。而这本《潜渊札记》,似乎指向了一个更为幽深、复杂的世界。
那天晚上,我在寝室昏黄的台灯下,翻开了这本改变我许多认知的笔记。
开篇并无惊人之处,多是些地方风物、民生琐事的记录。但越往后,笔触越发深沉。作者用冷静甚至略带悲悯的笔调,记述了他在处理一桩桩公务时,所面临的人情网、关系学,以及那些隐藏在冠冕堂皇口号下的利益博弈。
他写一次看似公平的干部提拔背后的各方角力;他写一项利民政策在推行过程中,如何被层层曲解、塞入私货;他写自己如何在坚持原则与必要妥协之间走钢丝;他更写了自己初入仕途时的书生意气,是如何在一次次的碰壁和反思中,逐渐沉淀为一种更为审慎、也更为坚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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