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周副秘书长的目光（2/2）

“发展是硬道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但这个道理，不能只硬在数字上，更要硬在老百姓的饭碗里，硬在实实在在的生活改善上。为了数字好看，就在账面上做文章，那是糊弄鬼呢！最终糊弄的是谁？是自己，是老百姓，是我们的事业！”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感觉话题正在向核心靠近。

果然，他话锋再次一转，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变得锐利起来：“你交上来的那份关于乡镇企业经营数据的材料，我看了。”

来了！我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评判，是批评我年轻气盛，还是……

他却没有直接评价报告内容，而是盯着我，缓缓问道：“林致远，你写这份报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质疑的不仅仅是几个数字，可能是一整套评价体系，甚至是很多人的‘政绩’和‘前途’？”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这是一个直指核心的问题。我感到后背有些发凉，但还是迎着它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秘书长，我……我想过。但我觉得，如果数据本身是假的，那么建立在虚假数据之上的决策和评价，就像沙滩上的城堡，迟早会垮掉。到时候，损失会更大。”我顿了顿，鼓起勇气补充道，“而且，我相信我们党，我们政府，最终需要的是真实情况，而不是虚假繁荣。”

我说完，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这番带着学生气的话，在他听来是否过于天真。

周副秘书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目光像是要穿透我的外表，直抵内心。时间再次变得缓慢而煎熬。

几秒钟后，他脸上严肃的表情忽然松动了一下，嘴角甚至似乎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个极小的弧度，但那变化太快，快到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重新戴上老花镜，拿起一份文件，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沉稳：“好了，情况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手头的工作，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这就……结束了？

我有些茫然地站起身，“是，秘书长。”

我向他微微鞠躬，转身向门口走去。手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身后又传来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路还长，好好走。”

我猛地回头，只看到他已重新埋首于文件堆中，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我的幻觉。

我轻轻带上门，走在空旷的走廊里，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周副秘书长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认同我的报告吗？他会怎么做？是就此压下，还是会……

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有一点我很确定：他那句“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和他那深不见底的目光一起，像一枚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

回到办公室，老张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副秘书长找你什么事？”

我笑了笑，拿起桌上看了一半的《江村经济》，语气尽量轻松：“没什么，就是问了问我最近在看什么书。”

老张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显然不信，但也没再追问。

我看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心思却早已飞远。周副秘书长的目光，仿佛还在眼前。我知道，我投下的那颗石子，或许没有立刻激起惊涛骇浪，但它一定已经沉入了水底，正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改变着一些东西。

而我的路，确实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