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下乡的吉普车（2/2）

“李师傅，你在部队是汽车兵？”我拧开水壶喝了一口，是带着点铁锈味的凉白开。

“嗯，开了十几年车。”李卫国靠在前保险杠上，摸出一包廉价的香烟，看了看我，又塞了回去。

“别客气，你抽你的。”我摆摆手，“以后就你跟我跑，不用拘束。跟我说说这青云县吧，你眼里看到的青云县。”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上了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他饱经风霜的脸前缭绕。

“我眼里？”他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苦涩，“我就是个开车的，能看见啥。就是觉得……这地方，像这辆老吉普，看着还能动，其实浑身是毛病，指不定哪天就趴窝了。”

这个比喻很糙，却很形象。

“比如呢？”我追问。

“比如……”他看了看我，眼神里有些探究，似乎在判断我这个新来的县长，是不是真的想听这些，“山南乡的娃娃们，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走两三个小时的山路去乡里上学。碰上雨雪天，根本没法走。好多娃，念着念着就不念了。”

“还有，山里产药材，品质好，可运不出去，贩子进来压价压得厉害，乡亲们辛辛苦苦一年，赚不到几个钱。”

“乡里的卫生所，就一个赤脚医生，啥病都看，药也不全。有点大毛病，往县里送，就这条路，没等到，人可能就……”

他说得很平静，没有刻意渲染，但每一句话都像锤子，敲打着我。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事实，是报表上看不到的民生多艰。

“这些情况，县里领导都知道吗？”我问了一个近乎愚蠢的问题。

李卫国咧咧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都知道吧。可知道了，又能咋样？钱呢？项目呢？上面来人检查，都是挑好路走，去准备好的点看看，听汇报，吃饭，然后就走啦。像林县长您这样，一来就奔这最烂的路来的，少见。”

他的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也带着更多的麻木。

我沉默地看着远方。吉普车的引擎盖还在散发着热气，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这条泥泞的道路，通往的不仅仅是山南乡，更像通往了青云县真实肌理的深处，通往了我这个新任县长即将面对的，最残酷也最真实的考场。

“歇够了吧，李师傅。”我拉开车门，“咱们继续走。”

我想去看看，那些需要走几小时山路上学的娃娃们的眼睛。

我想去听听，那些被药贩子压价的农民，他们心里的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