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会谈（1/2）
船开了。
这艘船这会儿只有郑伯知道，他们从昨晚开始出发，其实一直都在渤海里面打转儿。
如果说渤海是个大写字母“C”，那么，他们甚至还没有过“辽东旅顺——山东蓬莱”这道字母两端顶点最近虚线，所幸，危机已经解除，他们现在可以快速前进，但因为中途有乘客要下船。
所以，想要赶上那艘乔治号，还需要一些时日。
大好河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就连海洋里也多了这么多魑魅魍魉，郑伯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黑帆在风中摇曳，边缘的帆布发出了“呼呼”的风声，郑伯看了一眼，就对其余人说道：“晚上有雨。”
紧接着，他就领着小埃莉诺去了船舱底部。
查尔斯爵士虽然也想跟过去，但他的腿上还有肉片侵蚀后留下来的烂伤口，所以这会儿脸色阴晴不定，他这辈子每天醒过来都要演戏，此时这副面庞，倒是难得的真情流露。
……
……
阿伊莎感受着自己身上传来的丰沛力量，真的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现在感觉，自己成为了这世界上绝对的强者，那一招引动海洋飞天，真的把她自己都吓到了，所以，刚才大娃路过她身边的时候，阿伊莎二话不说，就赶紧把那个还剩下两次的“伪造的大娃葫芦”还给了他。
力量，真的是一种诱惑。
虽然阿伊莎绝对不会对大娃动手，但她在暂时获得大娃“力大无穷”以及“变大变小”技能的时候，突然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她比大娃强，比郑伯强，也比其他任何人强。
自己这异能虽然在末世确实不够看，飞得不够快，远程控物也并不精妙强大，甚至还得囿于自己的身体和肌肉力量。
但是，凡事总有个但是。
自己那些异能，在遇到大娃能力加持的时候，瞬间就迸发了极其灿烂的化学反应，当拥有大娃力量的时候，她甚至感觉自己的控物可以影响到百里之外，搬走一座山，搬走一片湖，不在话下。
而且，如果自己开始飞行的话，虽然不可能像那文明时代里，那个穿红裤衩的超人一样，瞬间绕地球多少多少圈，但速度超过那喷气式客机并不是什么难事。
前所未有的强大……
十分钟已过，阿伊莎感受着，自己身体中流淌的葫芦娃大娃的力量，渐渐消散，心中那一抹怅然，却更加浓郁。
究竟该有多么强大的意志，才能控制如此强大的力量呢？
陈旺，你当年又是怎么做的呢？
先不去想了。
令程东很意外，陈旺竟然很快就同意了，把几片阿司匹林止疼片，把一些陈旺昨晚带回来的西药，分给查尔斯爵士这个主意。
“好啊。”
陈旺说道。
……
……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
在炊火散尽，众人吃饱喝足离开，但阿伊莎还没回来吃涮锅的那档口。
那个火炮舱室内。
陈旺是疯，但他是个话很多的疯子，钓鱼时闲来无事，自然和小公爷这个疑似名门之后的黑色芦柴棒子聊了很多很多。
小公爷非常恨洋人，不管是白的、黄的、黑的还是别的什么肤色的洋人，都恨，对于查尔斯爵士这个船上目前地位最高的洋人，也非常嫉恨。
仇恨一个群体很简单，但要仇恨具体的一个人，就难了。
小公爷一直浪迹在社会底层，所以他能很清楚地看到，这些洋人究竟是如何系统性地侵略这个国家的。
在他看来，一些没脑子的中国人觉得上海天津这些有着九国租界的地方，很像是盛唐景象，来自天南海北的洋人夷人齐聚华夏，对于这些精神上麻痹自己的人，小公爷有个非常公允的评价。
傻B。
还有一些中国人，觉得那些火车道、电话线、电线杆是洪水猛兽，必须要清除出去，情绪上可以理解，但行为上同样愚蠢之极，就是在掩耳盗铃。
小公爷不傻。
当他在那繁华租界的街道里疾步而行的时候，总能看到夜晚也能亮起来的神奇烛火，路走多了，自然也知道，那些没有火焰的蜡烛叫做电灯，也知道那仿佛直通九幽的水管叫做水龙头。
中国人和洋人有仇，但是和“廊檐洁净，尘土无积”的街道没仇。
陈旺当时听完后，非常认可地点点头，让中国人都做到楼上楼下，点灯电话，下楼米西米西吃饭的好日子，很有必要。
当小公爷从洋人的手里讨到更多的银子的时候，当他看到维多利亚道上那些汇丰、花旗、华俄道胜等商行里的洋人账房先生的时候，小公爷就知道了，老祖宗的算盘比不过他们。
学无止境，得学啊。
陈旺真的好久没有上历史课了，虽然小公爷不想说教，但小公爷还是被说得阵阵困意，就差和小公爷谈论，古奥地利大哲学家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了。
紧接着，小公爷就石破天惊地说了一句：“我觉得还不能杀那个查尔斯！我们要向他学习！”
听到这句话，陈旺顿时来了精神，昨天晚上那件事儿他可没有忘，这小孩儿差点儿就闯进去和那个洋人拼命。
所以，陈旺发癫一般，对着小公爷说道：“你爹娘都被他给杀了，你不想报仇了？”
这不按照剧本发展啊，他爹是那样的英雄好汉，怎么会生出来这样一名畏缩怯懦的崽子？
“啊？”
接下来轮到小公爷傻了，他想了半天，才知道陈旺刚才那句没头没脑的话，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于是小公爷说道：“那个上了岁数的洋人，不是我仇人啊……”
俩人相顾无言，陈旺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查尔斯爵士和小公爷没仇……那你昨天晚上究竟想要杀谁？那个洋娃娃一样的小姑娘，她除了有大病满脑子种族歧视之外，倒不至于亲手杀人吧。
总不能是那条金毛犬吧……
俩人驴唇马嘴地唠了半天，小公爷只是给查尔斯爵士洗清了个人恩怨，但却给他扣上了大量沉重的帽子。
小公爷真是个非常聪明的小孩儿，似乎很容易从表象看到事物的本质。
查尔斯爵士看似是个颇有能力的人，听说怡和洋行、太古洋行的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他还主导引入了钢筋混凝土结构，玻璃幕墙，创办了新式学校以及医院，天津也出现了临床医学，如果没有这几个位高权重的洋人，那些针砭时弊的现代华文报纸也不知道会晚出现多少年。
听说，在山东大地，很多穷人都以青岛有那德国租界为荣，原因是洋人治下虽然严格，但比那些腐朽的清朝衙门以及土豪劣绅要好很多了，在地主家做工干一年，说不准就被克扣了工钱。
可那些洋人，人家虽然要求劳动力极其严格，甚至不让工人头发里有虱子，牙齿里不能有陈年污垢，可人家洋人是真的给钱，给肥皂给牙粉。
老百姓是朴实的，无数老百姓都在思考，自己给洋人做工，究竟是不是当了汉奸，但老百姓也不傻，路过不作为敛财的官员时，总会辱骂两句鞑子皇帝和狗官。
小公爷很聪明，但是，他还没有聪明到能够解决这个疑难的哲学问题。
所以，在船舱钓鱼的时候，小公爷听完了未来国家如何兴盛富强，也极其神往，他对着陈旺，饱含深情地问道：“陈旺大哥，未来我们这里没有租界了吧？”
“没了。”
这个问题很简单。
“我们过上了洋人的日子了吗？”
如果是偶尔吃顿肉，能够享受电子设备，有更方便的交通和居家生活，那自然是做到了。
陈旺很骄傲：“当然。”
“能吃饱饭嘛？”
陈旺斩钉截铁：“会。”
“以后……没有放高利贷的恶商了吧，也没有欺负人的地主恶霸了吧，雇工不会想着给洋人打工，我汉家儿郎开办的作坊，给人开的工钱比他们更高吧？”
“既然都能吃饱饭，那干活的穷人，不会活活累死了吧？”
……
陈旺从那躺着的铁炮上面，慢慢坐了起来。
然后躺下。
“小屁孩。”
面对小公爷的追问，陈旺嘟哝说道：“会的。”
会。
会的。
小公爷很高兴，在他看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吃饭大，既然未来华夏这四万万人都能吃饱饭，那绝对是人间仙境了，那些洋人的母国也比不了。
所以，小公爷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虽然查尔斯爵士这个洋人，利用治外法权，搞来了一系列的新鲜事物，但本质上他仍然是为侵略者做事情的坏蛋，那些洋人士兵入侵，只是一个结果。
但本质上，那些坏蛋国家，是把侵略这个过程中，一步一步细细分解，一件坏事交给了一万个人干，那么每个人就没有那么羞愧了，也没有道德包袱了。
他们可以继续做自己的所谓英国绅士，可以把罪孽抛给那些战场上杀人的洋人丘八。
可是，他们就是坏人。
如果他们无意中，能够给华夏带来那些更先进的东西，我们可以让他们，不那么尽快的死。
和战友一同战斗很简单，但是和敌人暂时放下兵戈，面对更可怕的敌人，很难。
但我们，这会儿必须像是蜀汉和吴国联手那样，诸葛亮巧借东风，但必须也得有周瑜等人的帮忙。
“正所谓，舳舻千里蔽苍穹，孟德挥鞭欲掣鲸。吴蜀连帆生死共，周葛运策胆肝倾……”
小公爷又开始念定场诗了，不知道从哪个名声不显的说书先生那里抄来的。
……
陈旺听完小公爷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儿，竟然是想要劝说自己别把查尔斯尽快杀死，别做蒙昧的义和拳，顿时有些无语。
“我用你教？”
一个大巴掌，轻轻打在了小公爷的脑袋顶上。
然后，陈旺悻悻然地坐下。
他对查尔斯爵士没什么好感，但自己和他论天论地，最后竟然听到小公爷这个最应该仇视洋人的穷中国人，竟然决定放下入脑的仇恨，暂时团结这个非常特殊的洋人，仍然感到一丝震惊。
“你多大？”
陈旺第一次感到了巨大的失落，难道有些人天生就是天才？这些理性的分析，恐怕很多大学生都想不到，这个屁大点儿的孩子究竟经历了多少事儿？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培养出这个和火柴一样的孩子？
小公爷，真的像一根火柴，瘦弱矮小的身子骨上，撑着一个凸显地更大的脑袋，就像是基因变异了一样。
“不知道。”
小公爷长叹一声：“……不知道生日，也不知道多大了，我娘说我是属猫的，后来我爹说我属羊的。”
陈旺从小的时候，就不擅长通过生肖计算其他人的年纪，到了这百年前的晚清，就更算不清了：“那……大概多少岁？”
小公爷掰着手指头，大惊失色地说道：“至少十岁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小公爷颇有一种韶华易逝，竟然蹉跎了这么多岁月的感慨。
“你这还不够牛逼啊。”
陈旺扭头准备钓鱼，然后，他果不其然地就听到了，来自小公爷的一句问候：“陈旺大哥，您多大了啊？”
“负九十岁。”
小公爷得到了一个新的答案，想要理解这个答案，必须要明白数学中的负数，知道公元纪年的概念，知道陈旺的具体出生日期。
很显然，陈旺不准备回答。
他看着小公爷，心里只有一句话想要说——妖孽啊！
“陈旺大哥，我觉得那个日本人有些古怪……”
陈旺钓鱼。
“我猜出来了郑伯是谁，他竟然是……”
陈旺早就知道了。
“陈旺大哥，我觉得那个洋人姐姐，可能喜欢你。”
陈旺咽了口口水。
好感，只是好感。
发乎情，止乎礼。
难道还真的把阿伊莎带回老家给亲朋好友们看看？县城就那么大，过不了几天就传遍了。
不好。
陈旺觉得自己脑袋有点乱，他知道自己疯是一回事，发疯起来又是另一回事，每次想到穿越之前的故乡，他总有一种记忆错乱的不真实感，他甚至觉得，他穿越之前就疯了。
“咚！咚！咚！”
陈旺开始拿脑袋撞大炮。
这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在郑和下西洋时那艘最大的宝船上，以头抢炮的惊世人才。
小公爷又害怕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只要你是个人，那就看我的嘴巴如何巧舌如簧就行了。
可谁能想道，面前这个能隐身的疯病患者，自己刚说了两句好听的话，这会儿竟然开始拿头……砸大炮呢？
难道你真的是比我还爱国的汉人？就算是听到有洋人黄花大闺女倾慕于你，你就心中有愧，觉得愧对祖宗吗？
“咚、咚！”
“陈旺大哥……”小公爷说道。
陈旺突然不撞大炮了，他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为何小公爷要稍稍维护那查尔斯爵士。
“你喜欢埃莉诺？”
“啊？”
这次，轮到小公爷想撞大炮了，我堂堂七尺……二尺青年，怎么会喜欢那洋人小姑娘！
那篇文怎么说的来着，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我怎么可能娶一个洋婆娘！还怎么乳虎啸谷，还怎么百兽震惶？
不可能的！
……
……
查尔斯爵士，结果了几枚药片。
看着药瓶上的商标，他突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款药物能够这么快在中国上市，除了药企那贪婪逐利下的公关活动，其实还有着自己的一份助力。
如果不是自己游说这清朝海关罗伯特·赫德，竭力劝说这个英国同胞，趁着还没有退休，赶紧把这些西药引进来，到时候换上了一个清朝本地官员，他们若是狮子大开口，说不准要额外花多少油水……
赫德想了想，还是同意了，这位担任晚清海关总税务司半个世纪之久的英国人，从1861年开始，就兢兢业业地给清朝出力，创建了税收、统计、浚港、检疫等一整套严格的海关管理制度，甚至还建设了最早的中华邮政系统。
查尔斯爵士，知道这几枚药片有什么样的效果。
“谢谢。”
查尔斯表达感谢。
兜兜转转，一切都像是复杂的轮回，如果以那些拳民的标准，赫德真的算是不折不扣的“英奸”了。
那些吼着“反清复明”或者“扶清灭洋”的疯狂拳民们……爱国之志固然难得。
可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理解这个复杂世界的运行规律呢？狂热的民族主义像一把双刃剑，动不动就杀一国的全部子民，动不动就杀洋人，杀信了洋教的信徒，你们清廷真的不怕反噬吗？
多想无益。
查尔斯爵士深知这艘船上，对自己有好感的几乎没有，但他无比尊重对方给予的善意，也就是这几枚药片，他把一枚阿司匹林吞到了肚子里，也是无比赞美，对方摒弃仇恨后，这些可能被其他人质疑的行为。
“谢谢。”
他又说了一次，中国有句俗语，叫“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现在都是蚂蚱了，这个蚂蚱能隐身，那个蚂蚱有着极强的身体素质、有着冠绝天下的枪械射术，还有蚂蚱能够远程控制物体、近似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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