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孤儿怨(1/2)
阿伊莎的手很痛。
她是异能者,但同时也是人,断指虽然在末世里只能算是小伤,但五指连心,突然之间被一头怪物吃掉了手指,怎么可能不痛?
大雨倾盆,就连船艉楼没有和外界接触的这道走廊内,也能听到清晰的雨声,天上偶尔还有雷霆响起。
狂风吹拂,海浪仿佛也不再遵循潮汐规律,翻涌了起来,木船即便再神奇,可是在这种自然的伟力之下,不免地有些颠簸。
阿伊莎可以通过漂浮在半空中,抵挡船只左右晃动带来的巨大眩晕感。
但程东明显有些难受,码头工人每天都要接触海洋,只不过风雨大作时在船上卸货的经验太少,末世中想要成为海军部队要求又非常严格,所以,可怜的硬汉程东,现在又要和晕船这件事战斗。
末世的人很少可怜其他人,阿伊莎只是看了看,想了想鹤薇给他们的药物里面,有没有晕船药。
想了想,没有。
……阿伊莎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她现在只是轻轻抚摸了一下,包着纱布的手,思忖自己那根手指,究竟能从郑伯那里换到什么好东西。
自从那头堕天使傀儡把阿伊莎的手指头吃掉后,剩下那半根没消化的小指,就像是有了命途多舛的人生。
它先是被那个走投无路的魔鬼藏在了脑袋的组织里温润滋养,被郑伯发现以后,一剑劈开,就像是劈开一个干锅鸭头一样,找寻里面为数不多的肉,那根手指,连带着那劈成两半的头颅,尽数被郑伯收走。
所幸郑伯并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今天白天郑伯便找了个时机,对着阿伊莎说,她那根手指干系重大,一旦处理不好唯恐再生事端,所以他想要买走。
“买走……”
阿伊莎第一次觉得自己手指如此值钱,郑伯同意用那根手指从他手里换走一些东西,这会儿她早已清楚,郑伯原来是这个大国历史中分量不小的一名古人,甚至似是有了神仙的气韵和位格。
他手里的东西,恐怕真的次不了,这会儿,阿伊莎从那个宽敞巴宝莉羊毛风衣的衣兜里,找出了一个铜匣,内心只是想到,若是再加上这个铜匣,又能换到何物呢?
“鲸灯照见罗盘藏星图,乃通天涯秘径。甲板苔痕拼河洛数,舵室铜匣启霞客遗策。”
这句话,是陈旺那个传奇技能“仙人指路”所给予的重要提示,今日这么大的雨,恐怕什么青苔都要被冲走了,所幸今日清晨阿伊莎醒过来的时候,总觉得那些苔痕似乎符合某些西方占卜术的调调儿。
于是,今天她在那船内的混乱迷宫船舱内,一边行走,一边用塔罗牌测算下个房间究竟是不是危险的。
误打误撞之间,阿伊莎竟然找到了一个尘封的舵室,那巨大的舵轮在岁月中早就成了一堆烂木头,那个被朽木掩盖的破烂地板内,找到了这个小铜匣。
就是不知……这铜匣内究竟有什么大秘密,系统提示竟然说,无法用任何暴力方式开启。
既然没办法开启,那就只好找郑伯一齐换了东西。
一根手指头,一个铜匣。
待价而沽。
阿伊莎遥望船艉楼通向甲板的道路,这艘昔日里冠绝天下的宝船,今天已经破破烂烂了,有大量雨水从门扉处的缝隙里渗出来,在门口处形成了一大片往内流动的水渍。
甲板上没有郑伯,是因为阿伊莎发现,郑伯在主桅杆最顶部的瞭望台上,刚才她不知为何郑伯没有在这个风雨之夜收起船帆,这会儿开船了她才了解,原来这艘船不打算停在这里等大雨过去,反而要趁着雨势穿行。
“等等吧。”
阿伊莎说了这么句话,似乎是对程东说,等一等,船就不会那么摇摆了,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只要等一等,陈旺就会睡觉,只要等一等,郑伯忙完以后,就有时间去扮演一名“隐藏商人”。
眼看着这世界变得越来越危险,阿伊莎也感到了……非常有心无力。
这诡异恐怖的世界观展开地如此快,令人猝不及防,而且,这么大的雨,如果再有那“堕天使傀儡”摸过来了,可怎么办呢?大娃和郑伯毕竟不是那仙侠古偶剧中神力无边的男男女女,若是会传说中的神识,懂得飞天遁地,又怎会这么麻烦?
船还在摇摇晃晃,让走廊中,那些花盆中枯萎的残肢败叶也晃起来了。
雨太大,所以那些海滩上老百姓的哭喊声,传不到船舱内,那些淋着雨给亲人朋友收拾尸身的人,看到如此惊人的中式木船,觉得有中国的神仙出现了,要给那些狼子野心的日本鬼子一个惨痛的教训。
众人想要祭拜这艘神一样的船只。
但有些百姓船夫,则是对着那些想要下跪的人说道:“马县令走之前的告诫,你们都忘记了吗?你们忘了马县令拼了那官都不做,就是想要我们勿忘国耻吗!”
“我们不能靠神仙了!”
“想要夺回我们的土地,就得靠我们自己!”
人们听完以后,开始认真收敛那些同胞被挂在架子上的尸体。
在当地,在这个旅顺口,在这片清朝认定的金州大地,清兵说话不好使,日本人说话也不好使,因为就在过去的五年中,有个叫做马文彦的县官曾在这里当差。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界当大官小官,必须得有一些捞钱的本事,必须得想办法在日本人、清兵、本地汉族满族朝鲜人之间左右逢源,想尽办法压榨一些油水。
但那个文彦不太一样,正直到令人敬畏,老百姓左盼右盼等待青天大老爷,可当青天大老爷真的出现以后,大家才知道,这个不大不小三十多岁从未娶妻的的县太爷。
是他娘的真的想把日本人赶出去。
李鸿章张之洞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凭什么?
凭一口气。
今日这场大雨,更像是这里的人们,在给那个远去的官员送行,而且,大家都在想,如果再给那个籍贯两广,有着些微口音的县官十年任期,他是不是真的可以带着大家,把这些日本人赶到海里面去?
但他已经走了,再怎么想,也终是一场空谈。
勇敢的船夫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着收敛尸身的人们说道:“今晚有大雨遮掩,大家快快把亲友的尸身入殓,我们要赶紧回家!”
“我们早就没家了!”
有人说道。
喊话的人,是十几个可能刚满十岁的小男孩,他们看着和小公爷一模一样,吃不上饭,又黑又矮,但总是那么活力旺盛,仿佛可以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燃尽一切。
船夫一滞,想起了一桩陈年旧事。
光绪二十年,也就是那洋人说法中的1894年11月21号,算算日子,已经过了差不多十年左右,那次,日寇打下了旅顺,然后……把这座城杀了四天三夜。
有至少两万中国人死了。
不知道多少男人被杀害,不知道女人被玷污,不知道有多少孩子孕妇被挑烂了肠子和肚子,白天,那些魔头在杀人,晚上,那些魔头还在杀人,整座城里全都是死尸,杀得血腥气浓郁冲天,就连野狗也不敢入城吃散落在路上的人肉。
万物皆有灵,但那些生灵也不敢相信,这些残忍的杀人魔,竟然会摔死婴儿,竟然会把人切成几段,逼迫亲人吃掉,然后再把全家杀光。
那就不是人,那就不是人。
船夫看着这些没什么力气,但是却最出力的孩子们,想起了这些孩子近些年闯下的偌大名号——“杀敌孤儿帮”。
这些孩子,全都是当年因为日军屠杀旅顺后,活下来的孤儿们,这些孤儿从开蒙开始,似乎就立下了死志。
他们团结在一起,就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奋斗。
报仇。
“他们中最优秀的那个,不在这里。”
念至此,船夫想起了一个传奇故事,就在几年前,这个组织散乱的孤儿帮里面,出现了一名惊才艳艳的小孩儿,那个小孩儿有早慧,仿佛天生就知道该如何把其他人组织在一起,知道他们该做什么,真是一个少年天才。
但前几年,那个孩子走了,他对着其他孩子们说,自己找到了更快的报仇之法,然后就消失不见。
然后,就真的不见了。
船夫看着这些义务帮助别人的孩子们,突然发现,今日来的这些孩子都比较幼小,搬动那些尸体的时候,颇为吃力,那些更强壮、那些十三四岁,甚至十八九岁的孤儿娃娃们没有在这里。
他们……去哪儿了?
这名附近渔村生活的船夫,猛地抓住了一名刚满十岁的孩子,大声吼道:“其他孩子呢!你们其他人呢!”
那个孩子脸上,不知道是雨还是泪,他看着船夫,带着哭腔说道:“我们等不了了,我们等不到帮主回来了,半个月前从山东河北来的拳民伯伯就问我们,要不要去杀鬼子。”
“我们要去!”
“不想等了!”
“等不了了,我们不想让死掉的爹和娘等下去了,我们要报仇!”
“我们要把那些义士们救出来!”
“我们要杀鬼子!”
船夫瘫坐在了地上,其他给丈夫收敛尸体的妇人,还有一些当地的少数民族猎户,闯关东来的汉族农夫,都觉得自己给同胞,给国人收敛尸体已经是自己这辈子难得的勇敢。
但是,今晚他们能够如此顺利,或许是因为,有一群勇敢到悍不畏死的人,去做更加可怕的事情。
“今晚有义和拳的兄弟,和辽东的好汉去那鬼子营地杀敌劫狱,那日本鬼子必定死伤惨重,请大家快快把亲友的尸身入殓,我们要赶紧回家!”
船夫这次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不只是雨水。
……
……
这艘船,这艘大木船。
在这个年头的华夏沿海海岸中,还是有点儿名气的。
日本人那有点邪门的灯塔,照耀出了这艘大雨中的木船,这艘船只在那灯下才显露出一丝痕迹,但这一丝痕迹,足够灯塔上的士兵通知晚上值守旅顺口的岸防部队了。
“またあの恐ろしい船!(又是那艘可怕的船!)”
“南西方向、3時方向!”
灯塔上,那名日本兵开始用步话机联通自己的战友,想要让他们知道,那艘像幽灵的中国船只竟然再次出现了!
他可能确实有些慌张,通报木船方位的方式也出现了极其不专业的纰漏,西南方向,三点钟方向实在有些简陋。
这名日本兵说完以后,才发现,只和自己有一水之隔的对岸,也就是只有十几海里的旅顺基地,没有任何反应。
按理说,在这个有效射程范围内,海岸上的那些火炮这会儿早应该轰鸣起来。
但是,没有。
日本兵挂断了电话,看着瓢泼大雨中,那个并不真切的影子,只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否则,今晚真的是个可怕的夜,因为他在傍晚时分,在雨水刚刚降临这里的时候,就发现海岸那边的日军基地内,就无法联络了……
基地,很可能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再想到那前后两个飞回基地的诡异人头气球,此刻,身体内散发的严寒,似乎比这雨夜还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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