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孤儿怨（2/2）
这名日本士兵，刚想要再看一眼灯塔照耀的海面，下一秒，他的额头上，就中了一根有些老朽木材制造的弓箭，箭头都锈蚀了。
“噗。”
死了。
木船上，郑伯弯弓如满月，穿着蓑衣，像个钓鱼的老翁一样，这会儿却从箭筒里，一根又一根地拿出来木箭，神目如电，隔着数百米，朝着鬼子的脑袋，射箭。
若是陈旺看到了这一幕，他一定会用一百二的精力，推荐郑伯去几十年后拍的那部《三国演义》中应聘演员，当万人空巷的时候，守在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在片尾演员表中，看到饰演老黄忠的人名为郑和，那该是多么一副惊讶的表情。
郑伯继续弯弓，箭羽裹挟着巨量的风前行，这箭头上似乎附着着郑伯那移形换位的法术，木箭刚刚发射，下一秒就到了灯塔内，射死了另一个值班的日本兵。
以往，都是郑伯用腰中佩剑，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今日确实着急赶路，所以郑伯怜悯大发，给灯塔上那两个鬼子留了个全尸。
灯塔上，那两名日本兵头上插着一根木箭，木箭力量极强，穿透他们的脑袋以后，竟然带着他们的身躯，把这两个人钉在了墙上，就像是晾一件衣服一样……就像是，给那些晾在滩涂上的用来威慑众生的中华子民尸身一样。
复仇，就是要搞同态复仇。
你怎么搞我，我就怎么搞你。
郑伯先前犹如怒目金刚一样，他并不可惜无人看到此刻自己这名老叟的英姿，只觉得不能手刃对方，颇有遗憾，他生前就是正四品武职，明初国家对武官的要求非常严格，骑射更是基本素养。
今日，郑伯看着手里的角弓，觉得过了五百年，技艺还算没有生疏。
旅顺口，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到了。
那些日本人仿佛疯了一样，为了提防自己这艘木船，在海里不知道埋了多少暗雷，大雨加上大浪，想要躲避何其难。
但郑伯能够做到。
那两个死掉的日本士兵，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在过去数载，这艘船仿佛像鬼一样，经常出没在这片海洋之中，只要遇到，就很可能遭遇一个须发尽白的杀人魔头，犹如再世修罗一样，拿着一柄有龙纹饰的长剑，把各类船只上的日本兵或者其他国家的士兵砍得天翻地覆，砍下滚滚人头……
面对这样一名强大、甚至有些惊悚的恐怖分子，日军不得已派遣了很多阴阳师和鬼蜮忍者随船，更是让人改造了很多灯塔，以便在黑夜中，也能找到那艘仿佛隐形的诡异船只。
并没有什么卵用。
而且，今晚这艘船，竟然准备在旅顺港停靠！原因很简单，因为木船上，有一名船客，要从这里下船。
……
……
小公爷。
那个对着陈旺说，自己有惊人家世的小公爷，这会儿踉踉跄跄地来到了楼道中。他看到了在走廊里面的程东和阿伊莎，第一时间就在琢磨，要用什么甜言蜜语，才能让这俩和禁卫军一样守卫陈旺的人，离开。
可他很累了，身体和灵魂上的疲累，让他已经懒得动脑筋，去想用什么样的话语，才能让他们给自己让一条路了。
他甚至都累得，背不动那个巨大的包袱了。
“大姐姐，我想见陈旺大哥。”
告别是一件难事，但并不能因为艰难，就不去做了。
从某种意义上，今日陈旺算是救了小公爷一条命，如果没有他，小公爷不相信自己这会儿还能活着。
昨晚的那瓶带着气泡的古怪茶饮，今日白天那顿自己人生吃的最爽的火锅，还有，下午陈旺给自己讲的那个，关于中华大地未来百年的恢弘图景……这都像一场梦一样。
曾经小公爷觉得自己才是说谎的大师，是一名靠着言语就可以行走天下的天才。
但下午陈旺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飞机大厦，说的什么炸鸡汉堡薯条、什么漫画游戏、什么东风导弹航空母舰……小公爷很多都听不懂，但很像是真的一样。
很好听，小公爷希望那一切都是真的，都是会真实发生的。
但是，小公爷等不到了。
真是太遗憾了。
今晚，小公爷来找陈旺告别，他想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一名疯子，自己活了十二年，从会呀呀学语开始，就一直在说谎，可今日，他真的很想把一些诚实的话交给那个男人。
一个穷孩子十年人生的故事，应该有人听到，但爹娘死了，老韩把自己送上了船以后，生死未卜，那么有资格听到这段极其精彩纷呈故事的，就是同样会讲故事的陈旺。
我有些话要对你讲，我也有些谎话……想要给你说明。
我也想对你道歉，今天在炮管里躲藏的时候，我不是不敢出来。
程东横在了小公爷身前。
阿伊莎并未阻止，因为她也无法确定，面前这个小孩儿，究竟是不是堕天使傀儡变出来的。
小公爷身上并没有明显的物品可以证明他的身份，就算他还背着那个奇怪的大包袱，但因为无人知晓那包袱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所以他即便背着那个包袱，阿伊莎也不敢放这小孩进去。
况且，他现在没有背着。
小公爷很想进去，但他们不让。
告别，确实是一件难事。
但小公爷也非常好奇，若是按照陈旺那个人来疯的精神头，这会儿如果听到了自己在门外，岂有不出来的道理？
可陈旺，就是没有出来。
他的房间内，静悄悄，就连呼噜声也没有。
小公爷这辈子让很多人失望过，可就在这即将下船的档口儿，他第一次让好人失望了，这滋味，真的不好受，真不好受。
今晚小公爷用船券在笨叔那里吃饭的时候，他非常郑重地对笨叔说，自己可能活不到一百岁了，没办法完成笨叔的嘱托，在1995年去泰国救那个唱歌很好听的姑娘了。
笨叔愣住了，然后挥挥手，说自己喝多了，别放在心上。
然后，小公爷悄悄说道，自己可能没办法娶老婆了，以后恐怕也没有孩子了，如果未来中国真的如陈旺描绘的那样，他希望，以后会有人听到他小公爷的故事。
今日，小公爷想要说出那段故事，可听故事的人，关着门。
小公爷脸色惨然，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看着戒备满满的那个姐姐和大哥，只觉得这俩人浑不似这世界的活人，倒真的像是陈旺大哥口中所言的，叫什么？精神病院的来客。
他对阿伊莎和程东告别，扭头返回，准备补眠。
不管多么大的雨，那和自己都没什么关系，睡觉补眠补充精力，才是大事。
看着小公爷走了。
阿伊莎和程东终于放下心来，不过阿伊莎还是认真看了一眼程东，如果是别的时候，这个坚定的军人，在无法区分是否是敌人的时候，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
今日对着这个异常的，没有背着包裹的小公爷，程东没有开枪，真的是为了省一颗子弹，还是两个灵魂的交织纠缠厮杀，已经彻底搞乱了他的心智？
不知道。
阿伊莎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没有一张牌削掉对方的脑袋，是因为那张看到自己就喊神仙姐姐女菩萨的巧嘴儿？还是这和末日迥然不同的世界，软化了他们那坚硬如铁的心。
杀了这个无法确定真假的孩子，可以尽可能地减少一丝丝陈旺会面临的危险，从保护陈旺的角度来看，这是非常划算的，甚至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为什么，我俩都没有动手？
阿伊莎想了想，然后一怔，她的灵魂可没有产生混淆，自己刚才没动手的原因，很可能是，小公爷这个形象和陈旺相熟，那个聪明的孩子，恐怕马上就看出了利益相关，把自己的关系绑定在了陈旺身上。
杀了他，哪怕是杀了一个假的他，都会可能引来陈旺的怒火，甚至是自相残杀，陈旺那个疯子如此不可理喻，但他却不傻，短暂建立起来的感情就能让他拼命。
而且，把小公爷杀掉，甚至会引发来自郑伯的仇视，那张嘴恐怕早就和郑伯谈过无数次了，无论是同为中华血脉的亲近感，还是看出对方身份后，小公爷嘴里那些说书词藻的恭维唱段，或者是自己那做不得假的，仿佛是当前中国苦难在孩子上的真实写照，都会让郑伯天然地把小公爷当做……自己人。
那名叫做文彦的妖怪恐怕也是如此，小公爷那一口，仿佛生下来就在说的辽东话，虽然不能让文彦为他做事，但这种直觉一般的敏感，无形中拉近了那个辽东生的妖怪，和小公爷之间的距离。
那个妖怪行踪如鬼魅一样，甚至那偶尔展现的书生气质，对小公爷那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的谄媚颇为不喜甚至看不过眼，眼中有凶光，可他，终究是没有动小公爷的一根毫毛。
毕竟，伸手或者伸爪，都不能打笑脸人。
……
在这个雨夜，程东和阿伊莎后知后觉。
不知不觉间，小公爷竟然成了杀不了的人了。
这当然，都是那个十岁小孩的手笔。
他，只花了一天。
一张嘴，只有一张嘴，还有一颗头脑，竟能想到这么多事情？今日他在火炮舱室内钓鱼之前，恐怕就想通了全部的关节，每句话就像是一根有目的地的毛笔一样，用言语在书写有利于自己的事情。
这世界上，真的有如此妖孽的孩子吗？
妖孽，这也是今日陈旺给小公爷的判断。
今晚，他要下船了。
不知为何，阿伊莎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过，旁边的程东却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陈旺从刚才把他们哄到了外面，可自己在屋子内，却又变得悄然无声了，这不正常。
今晚这么大的雨，他就算是掉在了海里，俩人恐怕也听不出来。
好安静。
“不好！”
程东率先踹烂了木门，紧接着，俩人鱼贯而入。
窗户开着，雨和风都涌了进来。
阿伊莎用异能竭力关窗。
然后，她看着床上，脸色非常不好看的陈旺：“为何不关窗户？”
浑身湿漉漉的陈旺，憋了半天，想要憋个瞎话儿。
“我爱你。”
憋不出来。
只能甩一手不讲章法的王八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