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纸盒子和木盒子(2/2)
那些“大老鼠们”,这会儿似乎就连咳嗽也有心无力了,它们仿佛只有原始的本能,活着的本能,想要活着,需要什么?需要水和食物,需要进食。
它们,就是在……进食。
在逼仄的空间内呆了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以后,这个洞,发现四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发现周围的人都染上重病,多种病情复合之下,咳血便溺者不计其数……
这个本来用作保护人们生命的地下工事,在这么大的雨天,成了一个农民的大酱缸,几个小时,就把一群日本兵,发酵成了某种可怕的生物。
小公爷,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此刻,他走到了这地下工事的入口,捏着鼻子,向着洞口探头。
在有着深仇大恨的,身份背景无比神秘的小孩儿,看到了在那地下的小窝里,啃食着来之不易的收获。
他们快死了。
他们从染病那一刻,生命就进入了倒计时,或者说,他们从开始侵略中国的时候,死亡的丧钟,就随时准备敲响了。
这些人吃不饱饭,海上运粮船接二连三地沉没,从东北大地上购买或者劫掠的粮食,不知为何,竟然有毒性,他们还要随时接受来自中华义士的决死拼杀,无时无刻都在承担道德和良心的考验,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占领的,是一个自己前辈们屠杀过的城市。
他们曾经是人,但后来就不再是人了,小公爷虽然不知道这地下工事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知道,那个逼仄的空间,释放了这些人的兽性。
自己给了那一小队日本兵希望,没有让他们发疯。
但这地下的日本兵,可能觉得,自己没有希望了。
他们要饿死了,祖国没有给他们充足的粮食,没有给他们充足的武器,充足的用来泄欲的娘们儿,他们早就知道自己就是个耗材。
今晚,骗不下去了。
骗不了自己了。
中国人想要杀掉他们,那些平日里指挥他们的将军佐官,也不在这里,这些被放弃的人,只需要一个火星,就能把自己给引爆。
爆了。
小公爷知道那种滋味,知道那种在地下室藏一个星期的滋味,因为在旅顺屠城的好几天中,能活下来的,不是藏在地下室,就是藏在墙壁夹缝里。
没有吃的喝的怎么办?
老鼠,蟑螂,蚯蚓。
以及,你能看到的,周围的一切可以入腹的东西。
小公爷很想笑,施暴者或许从来都不知道,那种被欺负的滋味,所以只有一模一样的以眼还眼,一模一样的同态复仇,才能让他们知道,被欺负,被侮辱的滋味。
老天有眼,让
同胞的滋味,不好吃吧?
但是,这远远不够。
小公爷知道,那些聪明人,总是有办法,在这种绝境中活下来,他要解决的敌人,一定还在这腹部进食欲望的原始野兽。
真正的贼寇,还远远没有到发疯的时候。
他要下去。
他后面的包裹,就是为了这一天而准备的。
不管是那伊地知少将,还是什么大鱼,今天都不可能活下去,我要复仇!
很遗憾,我不是邓世昌的儿子,我没有那么光荣的家世,我也从未去过邓公爷的老家广东番禺,甚至一句粤语也不会说,今天和陈旺大哥吃火锅的时候,自己也吃不惯那所谓的潮汕口味。
我就是个普通的东北小孩儿,是北方人,涮肉都要蘸芝麻酱,不加点儿韭菜花也觉得少点啥,和英雄的血脉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但是,泥腿子难道就没有复仇的权利了吗?
一个出身卑微的小孩儿,一个孤儿难道就不能在年纪轻轻的时候成立伟业吗?那些说书人嘴里都是才子佳人、帝王将相的故事,难道就没有我们这些穷人该写的故事吗?
如果原来没有。
那么,今天有了。
包裹里面,刘肝大叔拼命地劝告小公爷,千万不要下去,他已经闻到了那个福田博士身上的鬼子味道,今晚如此凶险,那些日寇指不定搞出来了什么危险的玩意儿,你还年轻,赶紧走!
张肾大娘此刻已经开始哭了,也不知道她在哭什么,也不知道一颗长着大脑组织的肾脏,究竟有没有可以分泌眼泪的功能。
但她就是一直在哭,一直在哭。
一边哭,一边说道:“
她实在是不知道“人体器官组织”这个学名,但她确实看到了,,在嚎叫,在怒吼,在绝望……
张肾大娘和刘肝大叔,一直以来都刻意忽略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人有人格,神有神格。
不管是什么生物,都应该有自己之所以存在的位格,但他们作为一个器官,不再具备人格,不再是人了以后,这些生命想要意识到,自己成了某种新的人造物种,这需要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但是今日,张肾大娘这名温柔的雌性肾脏,听到了很多很多器官在悲鸣后,她在此刻,终于意识到了某种身为同一种生物的悲恸,她心有戚戚,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眼泪。
小公爷只觉得,张肾大娘有些可怜。
就连她也知道,同胞、或者说人类之间手足相残,是个悲剧到一定可以引发哀鸣绝望的事情,那么,这些日本鬼子在屠城的时候,怎么就他妈的不懂呢?
小公爷,蹦了下去。
下坠的过程中,他看到了那些爬行的日本兵,用疯狂的眼神,张开了自己的那大嘴巴,似乎想要在病死饿死之前,给自己嘴里,多填上一口吃的。
这个孩子虽然身上没有多少肉,但总能啃上几口。
小公爷此刻,也知道这些士兵,为什么不爬上去了,在短暂下坠的过程中,他看到了本来应该在墙壁上的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拆掉了。
在发现打不开顶部大门的时候,那个可怕的猜疑链就开始了,一定有人觉得有人不想让自己活着,他们甚至来不及一个一个地去上面验证,大门到底是不是真的打不开。
或者说,打开打不开都不重要了。
我活不成了,我发烧咳嗽吐血浑身长天花长烂疮。
有些人,凭什么症状看着比我要轻?
有些人,凭什么不咳嗽。
你凭什么不发烧?
你凭什么不咳血?
不公平啊!
为什么我们都是光荣的皇军,你就比我状态好?诶,怎么你的兜里还有块窝窝头?怎么你那边的雨水看着比较清澈?怎么你看着,好像比我多几两肉,你的大腿怎么看着比我更加丰满多汁?
凭什么我们都是士兵,你这肩膀上有银色樱花的,就得指挥我这样的?你是爹生娘养的,我也是,我他妈都快病死了,你还要指挥我,我们没有药物,我们没有食物,我凭什么还听你的!
我好冷,我感觉力气不断流失。
我不活了。
我的枪上,也有刺刀。
你们,也都别想活着。
杀人比赛,吃人比赛,比谁最晚死,比谁可以全副身躯毫发无伤死亡的比赛,从刚才开始,似乎就已经开赛了。
小公爷,不会对他们有任何的同情。
他下坠。
那个巨大包袱,在坠地产生的巨大冲击力下,彻底散开。
这些饿的不像是人的日本兵,看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其中数量最多的,是盒子。
是飘在雨水上,一个又一个的小木盒,一个、一个又一个。
好多,好多。
漫山遍野的盒子。
如汪洋一样的小盒子。
里面,会有吃的吗?
是吃的吗?!
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