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围炉鬼话（2/2）

也讲了，很多故事。

阿伊莎想要知道分开之后，陈旺他们的遭遇，于是程东在小公爷之前开口，抢先地、简明扼要地说了他们去了那个地下工事之后的遭遇，省略了里面那些古怪的设施、慑人的怪物以及发疯的研究员。

尤其是省略了那个从移植器官中，成功提取出全新瘟疫的福田博士，那个小瓶子里的秘密就该一把火烧了，不能让人知道，也不能让恶魔知道。

小公爷看了看四周，一句话都没有说。

只是默默地吃着东西，坐的离陈旺和程东，近了一些。

小天师这个有很多秘密的小道士，为了取信众人，真的说了很多很多的秘辛。

他先是讲了一下天下道门衰微的程度，掌门穷得都不给门人发符篆和镇魂钉了，在乡野除魔卫道的时候，若是碰到厉鬼不知道多么麻烦，尤其是从水井里钻出来的，盖上红盖头就直接变异的新娘，不一而足。

他说自己非常佩服被清朝通缉的小公爷，这小孩手无缚鸡之力闯入了那诡异教坛内部，在那个折损了很多正派的可怕总坛内安然逃离，还一把火烧了那个总坛，真的是少年英雄。

“朝野上下，不管儒释道三教九流，全都感谢你。”小天师看着小公爷，认真说道。

小公爷则是打了个哈哈，表示自己不是他嘴里说的那个小孩儿，他只是听说过小公爷的大名而已，借用了一下，自己不是真的小公爷，也没闯入过什么总坛总部什么的，你认错人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小公爷的后背全都湿了，额头也不断地在冒汗，一个衰微的大清也仍然是这世界上有数的大国，被这种国家机器盯上，还上了通缉令，即便以小公爷的强壮神经，也忍不住出了一身汗。

他心里想的则是“你们感谢我还通缉我干什么，这不是有病么？”

小天师当然知道小公爷伪装的原因：“这很复杂的。”

小公爷想清楚了自己被通缉的原因，自己在东北华北这皇城根儿底下和皇族龙兴之地，开始大搞自己名门之后的身份，还笼络了一大批在乱世对朝廷仇恨的泥腿子们，他们太害怕，再出一个天王洪秀全了。

很复杂，也很简单。

小公爷尝试转移话题：“你怎么跑到这船上了？”

这个修道的天才，在对人性的探索上，其实比不了从底层杀过来的小公爷。

他对于那些人和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实在是产生了腻烦，按理说，这些批量制作的僵尸，是国家用来抵抗外辱的，可你拿来对付维新派的人，对付那些你的仇人，对付那些强大地要命的军头总督……

道家应当降妖除魔，但是小天师所处的环境中，那一层又一层的人搞出来的腌臜东西，对理应存在的正义和公平，充满了藐视和轻蔑，只讲究利益，就算是给僵尸的筋脉骨骼皮肤浇灌铁水的时候，都想在原料上偷工减料找回扣捞油水的地方，没什么意思。

外敌还没有侵略，诡异还没有爆发，这大清的气数就要折损在一个又一个团体的博弈和争斗中。

小天师已经是局内人，走也走不开，师父师兄甚至门派都不得不进入浊世受罪，但这年纪不大的小天师，偶尔也想喘息一下。

“哎？我现在是被你们俘虏了，”小天师再次重申自己此刻的身份，“我现在不是自由人，走也走不了。”

小公爷：“我宣布，放你回家。”

其他人无异议。

“不走。”小天师又烤了一块牛肉，老子当年西出函谷关的时候，坐的就是青牛，但是道门对于吃牛没什么禁忌，该吃吃别那么拘束。

阿伊莎还在逗猫，她虽然刚刚出生还没有一天，但是已经见了太多的人，总觉得世界上不该有地狱这个地方，地狱比人间幸福多了。

她和妖怪文彦，还是没有说在陆地上，在那日军要塞里，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从只言片语中，程东似乎是听到了，拳民和那个县太爷文彦曾管辖的子民，爆发了很多的冲突，有人要把那些武器工坊以及现代化的工厂烧掉，但是文彦开启民智后的一些百姓强烈阻止，他们非常清楚这些工坊对国家的意义。

同时，这些人针对“在日军要塞里做工是不是汉奸”、“营救地牢里被日寇抓到的义士，他们没有咬舌自尽，是不是辱没祖宗”等一系列复杂的问题展开了，丝毫不亚于地下那场辩论赛的争论。

当日寇被消灭的时候，本来团结一心的人，那些朝廷掺入其中的部队，那些激动地拳民，那些孤儿帮，还有那些明显和其他人气质不一样，对县太爷文彦非常尊敬的百姓，这些人之间的思想矛盾几乎难以调和。

如果这世界上的一切争论，只用嘴就能解决就好了。

不知道谁先暗算了一把妖怪文彦，又不知道谁杀害了一名要塞里做工的，说着朝鲜话语的大长今，等阿伊莎这个强大的恶魔，降临到那乱成一锅粥的人群中时，她发现，自己现在必须扮演一个天使。

她还带着孙眼，她很担心陈旺会看到这一幕，会发现她想要煽风点火，让这些人更乱，恨不得互相打起来的阴暗心思。

孙眼这个眼球，盯着这一切，监督着阿伊莎的做法。

没办法，阿伊莎在这座要塞里吃了太多的肉，还复制了山本昭等日本人的记忆，所以说一口正宗的日语，实在是手到擒来。

所以，当一句“八格牙路”响彻天际，当浑身燃烧着火焰，不怕子弹和炮火的阿伊莎飞在天上，控制着要塞的砖瓦砾石，演了一出电影里才有的桥段——石头乱飞，却砸不死任何一个人时候。

刚才还吵架的人们，这些思想不同的人们，马上就放弃了“说服对方”这个艰难的任务，而是很自然地再次站在了一起，共同面对阿伊莎这个疑似日本人造出来的可怕女人。

他们，再次有了共同的敌人。

所以，矛盾就再次被搁置了。

阿伊莎看着妖怪文彦，奚落对方，明知自己不是魔头，刚刚还是故意攻击自己，以安抚那些激动地县域百姓，把他们重新融入到拳民和清廷士兵等人之中，嘲笑对方这点脑子真的不够用。

脚夫程东，挖着玉米粒吃。

他也曾想过，抗日是一件并不困难的事情，甚至是一个只需要出钱出力，就能完成的事情，可听完阿伊莎和妖怪文彦的叙述，结合自己的遭遇，发现这件事，真的复杂的可怕。

“喵~”

那些花猫很黏人，黏在了阿伊莎身边。

这或许，就是这个恶魔开始喜欢小猫的原因，那些人类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变换朋友或者敌人的角色，小猫就不一样。

它们平等地藐视所有人类，独爱来自地狱的恶魔。

沉重的事情说了太多了，阿伊莎决定，说一个在陆地上遇到的，很好笑，也很诡异的事情。

……

就在三十分钟之前。

旅顺日军要塞，在那一大片工业区域的火柴作坊。

在这个年代，火柴是极其暴利的生意，只需要一些白磷和木棍，就可以从当地人手中赚取大量的钱，而且这个制造工艺也不复杂。

日本人自诩自己严谨有序，军工产品能做，那么民用品自然也能做，所以印刷着旭日旗的火柴盒，就一盒一盒地生产加工了出来。

而且日军发现，雇佣当地人的费用实在是便宜地可以忽略不计，就这样，在这个密集手工业的作坊之中，挤着至少两百名当地人。

“那里还有鬼子和汉奸！”

拳民大吼着，冲入了火柴作坊。

这些满是仇恨的人们，最痛恨当二鬼子的人们，忘了自己的爹娘给日本人干活，简直是天怒人怨人神共愤，他们觉得，这些人没有活着的理由。

但是妖怪文彦，和一群本地人先到了这里。

在这里做工的人们，看到妖怪文彦的那张脸以后，无比激动，觉得这名青天大老爷竟然又回来了，这个人没有放弃他们，老天爷有眼，只要还有马文彦马青天，穷人就有救了。

“杀汉奸！”

一名戴着红布包头，身上贴着纸符，手里紧紧攥着一枚等待使用的肉人丹的拳民，先闯入了这个火柴作坊。

他进门的时候，吼了那么一声。

紧接着，在日军剥削下做工的人们，以及掺入到这些工人之中的本地人们，还有那名妖怪文彦，此刻也用排山倒海一样的声量，对着这名孤零零到有点可怜的拳民，猛地大吼了一声：“杀汉奸！！！！”

“杀！”

懵了。

那个拿着肉人丹的男人，懵了。

当一个人固有的封闭世界观，被外来的新事物突然冲击的时候，就是那副面孔。

这人群组成的浩瀚声浪直接把他喊傻了，所以，当一个戴着口罩，小心翼翼给火柴装盒的大娘，非常认真地问这个半大小子，汉奸在哪儿的时候，你还年轻，大娘先上的时候。

这个拳民的手指头，就是没办法指向，这些在危险白磷气中，冒着折寿风险做工的老大娘。

不对、有什么不对劲。

一定有什么……搞错了地方。

短暂的误会之后，随着拳民越来越多，这里的火药味马上就比火柴味道还浓郁，这些日盼夜盼能得救的当地老百姓们，过了很久，才愕然发现，在自己等待的天兵眼中，自己……原来才是正儿八经的汉奸。

难道不是那些帮着日本人拿鞭子的人吗？不是说……江浙上海还有日本人开办的纺纱厂织造厂，那么说那些做工的百姓，也都是汉奸了？

“这不对，我们都痛恨日本人。”有人说道。

“鬼子不好。”

言简意赅。

在这一群想要拼命解释的人们中，有三个兄弟很明显，在思考，形势一旦走向无比糟糕的情况，他们该怎么办。

这三个兄弟，是附近大山旁刘家铺子人士，这三个人，身上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超越人们认知的巨大秘密。

他们三兄弟，为了守护这个家族的秘密，已经苦熬了足足五年的时间。

漫长的五年。

在很小的时候，他们的父亲，就在这几个儿子的身上，讲述家族的传奇，爸爸的亲姨，也就是他们亲老姨的神奇故事。

他们的亲老姨，是刘家铺子正对着村口那间房子的主人，自从全家绝嗣，丈夫去世以后，那个亲老姨就一日接着一日地守在村子口，没有人知道这名老太太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村子里的人们，只觉得她越来越有种神性佛性，开始不停地喃喃自语，仿佛能听到和看到正常人感知不到的事物。

她越来越老，但是就在老死的那天，村子里，开始响彻世界上最动听的歌曲，神歌响彻全村，万物仿佛都有了灵，那一晚，家里的老门楣开始生根长叶，屋子里的酱缸中，萝卜也在开花，春天像是在那天临时到来。

外甥侄子们给那个老太太举办了一场葬礼，但是老太太的遗物却被一个鬼精鬼精的外甥给带走了。

那三件至宝，就成了这个小家最大的隐秘。

这个外甥，没有分亲姨留下来的田地，只留下了这三件不对外人所知的绝世秘宝，外甥虽然种了一辈子的地，根本没什么见识，但是他第一眼就知道，这三件东西，是绝对的至宝。

三件东西上面，都写着文字。

外甥只可恨自己不认识字，这些宝贝上面的文字又不能让其他人看到，所以五年之间，他只把这三件秘宝的秘密，告诉了自己的三个儿子。

这三个儿子，又在农闲的时候，去其他县城赶集办事的时候，用并不精湛的演技，假装问那些识字的先生们，这个字什么意思，那个字又是什么意思。

五年。

足足五年的时间，他们在隐秘中，进行着这项艰难卓绝的工作，不过一家人都乐此不疲，他们觉得这一定是神仙留下来的秘宝，很多文字都似字非字，就连那些文人都不认得。

什么叫“牛磺酸、赖氨酸、肌醇、咖啡因……”这些文字根本不成句，所以只可能是神仙留下来的法咒发诀。

五年后，老爹早已经老死，但是临终之前，他看着三个强壮的儿子，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家族未来的波澜壮阔的历史。

有了这三件秘宝，一定可以成就凡人修仙的传说，人生多艰，修行路当然也是如此，百世以后，这辽东大地，一户农户成就一个无上神仙家族，不是梦。

当年那个坐在村口的老太太没有子嗣，自己继承了她的衣钵，也会把她的名号传遍九州。

回到这日军要塞。

当激动地拳民，口口声声地，表示这些做工的人就是在资敌的时候，这三兄弟感受到了同乡和自己的灭顶之灾，命都要没了，何谈未来？

所以，在常人难以想象的气魄中，这三个工人走出了仿佛神仙才有的气魄，这动人的声势，仿佛他们是扮猪吃老虎、在人间化凡的神仙，把那些仰仗肉人丹的拳民都吓住了……

……

说到这里，篝火旁，日军舰船上，阿伊莎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她彼时刚刚降临，正好看到最精彩的部分。

“后来呢？”小公爷问道。

他太想知道后面的故事了，一个想要成仙的家族，面对灭顶的故事，该怎么办呢？

小天师听着有些别扭，那什么牛磺酸赖氨酸，也不像是神仙的咒语啊，难道又是什么不知名的恐怖存在，露头了？

……

于是，那三名男子，在众目睽睽下，拿出了那三个传说中的秘宝。

那是他们的亲老姨留下来的，不知名法宝。

但是他们已经研究出来了，该怎么使用这些东西。

那就是，吃。

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轻轻扯动了那锯齿状的包装纸，可接触食物的塑料包装纸，在他们的手中，缓缓被撕开了，露出了里面诡异的黑色物质。

“砰！”

那个设计精巧的拉环，在一个男人的手中，被拉开了。

一根德芙巧克力，一根士力架，还有一瓶孕妇、哺乳期妇女还有儿童不宜食用的红牛饮料，这个陈旺当年中考体育考试，通宵完身体被掏空下，不得已上的作弊兴奋剂，就这样，跨越时空，来到了百年前的同胞嘴里。

成就，也毁灭了一个绵延五年的，家族修仙的故事。

他们真觉得自己有神力。

他们是真的觉得，自己成了神仙。

所以，刚刚降临的阿伊莎，看着孙眼，觉得陈旺一定乐于扮演一个戒指老爷爷的角色，一定乐意成人之美，所以，那三兄弟举手投足之间，有神火降下，有砖石被隔空抬起来……

这个完整的故事，是阿伊莎握着其中一个兄弟的手，长达十分钟以后，阿伊莎才复制出来的记忆中得出来的。

把这个毛头小子的脸都攥红了，女人，攥了男人的手，就该结婚的吧。

我不想娶个金色眼珠子的洋人，听那些去过县城馆子的人说过，洋女人身上都是毛，那皮肤摸起来，还不如狐狸。

“？”

阿伊莎也摸到了这段记忆，于是赏了他一个很有力度的脑瓜崩。

……

……

阿伊莎把故事讲完，小天师听得不明所以，小公爷则是想起了一个熟悉的老大娘，再次泪流满面，妖怪文彦则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再次感叹城隍爷今日的做所作为，不免唏嘘。

程东则隐约明白了这个故事中阿伊莎的笑点，以及诡异之处。

“他们吃的那些食物，不是来自这个时代的？”

阿伊莎点点头：“那是在西历……2025年生产的。”

程东只觉得故事愈发复杂：“那么，那些东西，是怎么出现在几年之前的？你让山本昭离开，是不是也因为这些东西？”

“你用了郑伯兑换给你的那个道具？”程东问道。

阿伊莎点点头。

她看着篝火另一边昏睡的陈旺，借着火光，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充满诱惑和迷茫的眼神中，流出了一丝不舍和留恋。

“真不想知道，过去和未来啊。”阿伊莎悠悠说道。

她的眼睛望向远方。

那里，是乔治号的方向。

一直在默默吃东西的大娃，似乎知道阿伊莎心中所想，所以，他此刻说了一句话：“他们看不到。”

阿伊莎坐在地上，双腿屈翘起来，手臂重叠放在膝盖上，下巴轻轻放在了手臂上，然后任由自己这个搭建起来的猫架猫抓板，让那些花猫自由行动。

“谢谢。”

她温柔说道。

……

“好饿……笨叔呢？让他给我做点儿吃的……”

“这是谁的猫？”

“好可爱……”

“宝箱！宝箱宝箱！”

“宝箱！！！！”

在篝火还未燃尽的时候，陈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