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围炉鬼话（1/2）
程东隐瞒了一些事情。
不，他其实对阿伊莎隐瞒了很多的事情，这名脸部肌肉偶尔抽搐，显然经历了严重精神分裂的男人，坐在地上，手掌轻轻揽着那个还未开启的赤红宝箱，看着一旁，那名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恶魔女人。
“喵~”
他看的，其实是那几只看似人畜无害的，正在舔舐阿伊莎脸颊的小花猫，有只小猫还在用猫蹼抓挠着孙眼这颗有故事的眼球儿，抓的他连连喊痛。
——
[【神风猫】*4]
[类型：宠物]
[品质：白（普通）]
[说明：看似普通的花猫，实际上是由可怕科学家基因变异制造的生物兵器，只需要用日语喊出“天皇万岁，万岁！”四个字，花猫马上就会引发巨大的火药爆炸，毁灭半径：一公里。]
[来源：福田博士寝室（0.025%）。]
[备注：一个人！哪怕是一只猫，也都要对皇国有用！]
——
“喵~”
程东不打算把这些猫的秘密，告诉阿伊莎，或者用来对付阿伊莎。
在她把“保护陈旺”这个目标忘记之前。
孙眼在大喊大叫，和其他暴露后的，没有封存在器皿中的器官不一样，孙眼因为是眼球，本身的构造抵抗了那些瘟疫的感染。
所以，他是他那些要塞的“器官兄弟”中，唯一一个幸免于难的，因为眼睛除了结膜炎、角膜炎以及其他并发炎症外，特殊的构成和防御机制，让他没有患上那些可怕的疾病。
真是一件好事。
……
又是一个夜晚。
几人，先是在舰桥的背风处点燃了一堆篝火，无言取暖。
程东和小公爷，是因为不想去任何密闭空间了，经历了那地下工事的死人、那科学家，那发疯了的山本和，经历了那些梦魇，这些人对“地下”这个概念有着本能的不适。
阿伊莎在逗猫。
妖怪文彦此刻似乎难以保持化形的姿态，它一边嘟囔了两句“蟒仙”、“城隍爷”，一边默默流了两行眼泪，一边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显然，在陆地上刚刚发生的事情，似乎不亚于程东等人在地下经历的事情。
小公爷则是怀着极其强大的意志，强打着精神，在这个很多灯光都没有打开的舰船内，走了很多的地方，粗略地转了一圈儿才回来。
鬼子都死了。
他可以休息了。
这个小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紧接着就拿出了一枚言灵虫化石，利用三分钟的时间打短暂的电话煲，电话另一头是好几个兴奋的小孩儿，在程东面前，则是一名同样在流泪的小屁孩儿，和刚才那个睥睨众生的小公爷完全不是一个人。
“什么？”
“你说不让我着急回去了？”
“你们自己把鬼子窝给端了？”小公爷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他听着电话另一头，刚刚惊鸿一瞥刚见到的手足兄弟们吹牛，想起了他们身上狼狈的样子，“什么？满垛杀了四个？麦囤杀了六个？就连狗剩子那傻子也捅了两个？”
小公爷靠坐在一门巨炮的基底基座旁，听着这些朋友略显浮夸的自吹自擂，一直在说自己学会了神仙法术，这千里传音是教过孙大圣的菩提祖师教给他的，回去以后，一定做给他们看。
“你们这些瘪犊子，”小公爷说道，“没有我……你们怎么可能把那鬼子窝端掉……”
言灵虫化石里面，传来了几个不明所以的兴奋声音：“我总觉得听到了，老大你在说话！”
“说什么话呢？小公……小爷我，这会儿在京城的泰丰楼吃鲁菜呢，喝的是茅台，吃的是油爆双脆和葱烧海参，拳头大的肉丸子吃过吗？一会儿还有伙计去全聚德给我买烤鸭过来……”
“好好好，我请客。”
“等我回去！”
……
……
海上寒风凛冽，船首那如小山般一样巨大的炮塔散发着死亡的气息，重达两千多吨的巨炮现在早已经无人操控，这是本时代人类发明过的最大口径大炮，炮管长达21.13米，在炮基附近存放的炮弹，单个重量就达到了1.4吨。
看着身后推行这艘巨舰的葫芦娃，看着那占据了三分之一个天空的巨大身躯和擎天巨颅，程东也不得不承认，弱小的普通人，在面对此等体量的朋友或者敌人的时候，真的需要工具和武器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他忍不住地想了一个可能性，如果用这一吨半的炮弹进攻巨大化的葫芦娃，哪怕大娃有着通天彻地的恐怖力量，他又能承受几发炮弹呢？
那些妖怪神仙，那些道士阴阳师，又能承受几发炮弹呢？
末日的程东喜欢这艘船上熟悉的事物，他和其他几人刚刚来到这艘船上，除了死尸的味道，剩下的都是塔式舰桥弥散出来的钢铁味，那射击指挥所、观测所、航海舰桥、主炮测距仪，如果给程东一些时间，他全都可以学会，并且熟练操控。
换句话说，给他这条船，再给他一队训练有素的海军军官，他可以让自己变得很强，除了主炮，那些副炮高射炮以及25毫米的机关炮，一旦认真倾泻弹药，这世界上没几艘船能抵得过如此火力。
“我确实不适合讲故事。”
程东想道。
在地下，在他对福田博士讲述那个邪恶电力小镇的故事的时候，他隐瞒了很多事情，他确实是负责攻克那个镇子的核心成员，真实的故事比人们想象的，更加复杂，一群可以发电的痴傻女人，一群浑水摸鱼、兴风作浪的超能者……想要不流血，真的很难。
阿伊莎在逗小猫，偶尔和猫，和这个夜晚，和程东讲述一两句自己的故事，以证明自己还是那个阿伊莎。
她说，自己曾买过好几台廉价的光碟机以及媒体播放器，原来有个小镇子生产了大量的废旧二手设备，设备上的闪电符号，是末日难得的质量保证的品牌logo，也不知道怎么做到那么廉价的。
“哦。”
又是那个镇子。
“让我们给清理了，那个镇子的小作坊数量惊人，我们去的时候，他们甚至造了一条笔电回收生产线，你如果早点去的话，还能买到一台集成了9800x3D处理器和6080TI显卡的古代笔记本电脑。”程东说道。
他还是不太信任面前这个阿伊莎，毕竟真的阿伊莎的头颅，还在陈旺身上带着，面前这个人是可怕的恶魔，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脑袋里的阿伊莎人格，就会被恶魔给吃掉。
极度危险。
“太贵了。”阿伊莎用手指挠了挠花猫的下巴，花猫发出了“咕噜噜噜”的声音。
程东看着阿伊莎。
那个靠着人力发电的镇子，在客观上给末世的人提供了很多很多便宜的电子设备，甚至生产了大量的土豆萝卜等生长环境要求很低的可食用作物，对于有钱有能力的人来说，那里就是人间天堂。
阿伊莎在末世，只是一名二级异能者，听起来很弱，能力看着确实很弱，但是在没有遭遇诡异的时候，在那个乱世，其实已经够看够用了，有了异能，天然就是上位者，就像是狮子老虎生出来就是吃人的种。
这些超人，在下意识地就会考虑自己享受的利益，而不去代入那个镇子背后的牺牲品们。
面前这个看着很邪恶的阿伊莎，此刻或许只能靠着对陈旺的责任……和某种情愫，来遏制她那已经掩盖不住的混乱恐怖的欲望，如果她出现在末日，在没有陈旺的情况下，只可能是需要清理的恐怖诡异生物。
话不投机，言至于此。
这日本海军舰船上的木炭确实耐烧，火光四射，很快就照的人脸色红彤彤的。
该吃饭了。
旁边这个巨炮的液压制退复进机很明显不能吃，妖怪文彦表示，要塞里的日本兵都快饿死了，一个个都是营养不良的样子，这座船上，可能没多少吃的。
话一说完，小公爷、程东以及阿伊莎都沉默了。
茁壮的小猫在有力地喵喵叫，似乎在嘲笑这个已经得道成妖的兽类同族，怎么成了妖怪却还是这副心智。
阿伊莎去找吃的，她喜欢黑暗，也喜欢这艘船上那些尸体的血腥气，所以飘起来进入了船舱内部，日本海军虽然购买了很多德国的武器，但是整体学的还是英国，英国菜虽然风评不佳，但海军是出了名的重视伙食。
所以，她只在船舱中找了一会儿，就找到了这个没有笨叔的军用厨舱。
门口，竟然贴合一张道教的黄符。
她刚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个小道士，趁着黑，在里面偷吃着鱼罐头，像一只偷腥的小猫，旁边，那名有着金属质感的清朝僵尸，在用冷冷地目光盯着阿伊莎。
那个名为小天师的道士一惊，猛回头，嘴角都是鱼肉和油光，他看了一眼来者，是手上控火照明的阿伊莎，顿时卸下了防备心。
“打不过。”
小天师对着旁边的铸铁僵尸说道，一主一仆，一道一鬼这个奇怪的组合，似乎在陆地上，陈旺他们还在地下的时候，似乎就和阿伊莎打过交道。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那还不如继续吃东西。
“你在这儿干什么？”阿伊莎问道。
“不愿和那些留着鼠辫的人打交道，”小天师也不知道阿伊莎这个洋女人，这个西洋怪物能不能了解远东这个国家人民微妙的情绪，“于是我扯谎，要过来寻找一头走丢的僵尸，那头僵尸能挡挡洋人的怪物，别杀它。”
阿伊莎：“杀了。”
“杀了就杀了吧。”小天师颇有种道家那种无所谓的劲儿，你都杀了那还能怎么办？我从天上引雷霆都没能雷殛了你，还能怎么办？
阿伊莎这个恶魔，看着这个小天师，越看越有意思。
和西方那些动不动就拿着本破书破十字架喊打喊杀、净化一切、和自己势不两立的神职者不一样，面前这个东方版本的“神父”，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正邪泾渭分明的执拗思想，这股子颇为实在的劲儿，让阿伊莎暂时没对他动手。
“你来这儿干什么？”阿伊莎又问了一遍。
第二次，不能撒谎了。
小天师拿着一个写着英文的鲱鱼罐头，心中一边想着，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玩意儿，一遍非常诚恳地说道：“我是来找你们的，找那个游方道士，找那个小公爷，找葫芦娃，也找你们那个疯子。”
“为什么？”阿伊莎问道。
小天师把那鱼罐头扔了，这东西臭的像是在吃屎一样，虽然修道者没那么多讲究，可吃这东西，怎么也算辱没了天尊的颜面，他日就算老君复活也要一道雷劈死发明这玩意儿的人，倒是旁边的甜玉米很好吃。
“我找小公爷，是觉得清廷通缉他不对。”
“我找葫芦娃，是觉得清廷追杀他，也不对。”
“我找那个教我雷击术的道士，纯粹是看到了道友见猎心喜。”
“至于我找那个疯子……我根本算不出你们的命数，尤其是那个疯癫之人，更是一团迷雾，祖师爷都没见过的无根之人，我当然要见见。”
僵尸死气沉沉地，看着阿伊莎。
它没什么灵智，甚至都忘记了阿伊莎吃过它身上的一口肉，有了和它一样坚实的身体。
小天师剜了一勺甜玉米，继续说道：“清廷也确实知道你们的存在，昨晚天津港，那个疯子就用了一次隐身葫芦，后来在那艘洋人船乔治号上，也感应到了其他葫芦的使用情况。”
“这些伪造葫芦，一直都是个阴谋，是皇城里那些人搞出来的一个计划，比洋务运动有着更高优先级的计划，”小天师说道，“我也是执行者之一……所以，我倒霉遇到了你们。”
“按理说，遇到你们以后，我就该以殉国的态度和你们拼命。”
“否则，”
玉米真的好甜。
“否则，如果我活下来了，那么上层就会认为我办事不利，以后仕途就不要想了，武当山自然也不会敕封我更高的品衔，最后只能当一个游走四方的降妖除魔的穷酸老道士、野道士。”
“我真的很倒霉，而且，我也不想交出刚得到的引雷术，我也不想试着来杀你们。”
“相比于那个，我见了就得捏着鼻子赔笑脸的朝廷来说，相比于那些什么都不懂的王爷官差来说。我觉得，你们对这个国家，更加重要一点儿，我想无量天尊他老人家，也不会怪罪我的。”
“为国为民穿小鞋太累，太累了，所以，我来了。”
“洋人那句话怎么说的？这好像叫……放假？”
小道士放下那个玉米罐头，对着阿伊莎说道。
说了真心话，也在大冒险。
阿伊莎思考了一下，指了指面前那个僵尸，问道：“这东西能驮吗？”
小道士霎时兴奋了起来：“比张果老的驴还能驮。”
只见他猛地拍了拍这僵尸的大脑袋瓜，就像是拍一件很容易坏的家用电器，敲敲打打让这个僵尸恢复正常使用，然后，这名小道赧然道：“没办法，大清洋务都没搞明白，沙俄都在批量制造格里高利触肢了，这高级型号铸铁僵尸，也总是出大问题。”
敲了好几下后，有点迟钝的僵尸，终于开始帮助阿伊莎，驮运这艘船上的食物们。
“喵~”
“这是什么猫？”
“这是你不能碰的猫。”
“不碰就不碰。”
……
……
事实证明，刚才妖怪文彦猜的全都错了。
他觉得旅顺日军基地的日本兵吃不上饭，海军也会吃不上饭，运粮船被郑伯这个明朝海上游击队长，凿沉了一艘又一艘，陆地上的粮食经常有人暗中下毒，所以那个要塞里的人面临着饥馑之忧，海军也会如此。
不，海军当然不会如此。
历史上的饥荒那么多，可也没听说过饿死厨子的事情，守着粮仓还能饿死的事情不存在。
在这个巨炮的篝火旁边，在那熊熊燃烧的火光下，则是这些大日本帝国海军的优渥伙食，虽然这舰船的厨子也没了，也没有人在这个周五供应菜谱上的海军咖喱饭和炸猪排了。
但是那些炖肉、烤鱼和腌牛肉罐头数量非常多，这个时代日本的战局还未恶化，所以就算海外基地的伙食供应极其困难，陆军的同僚，海军的舰船上，甚至还有这些美食，储藏里甚至还有一台冰淇淋制造机，用来抵御在赤道航行时的炎热。
阿伊莎甚至在这里看到了面包房、糕点房以及豆制品作坊。
食物。
丰盛的食物。
可以防治脚气病，增加维生素等各种营养，甚至会增加士气的食物们，此刻全都拿了出来。
妖怪文彦不说话了，它只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会理解人类这种生物。
就算是兽类也知道共同协作，谁知道鬼子和鬼子之间亦有不同，这艘钢铁巨舰那阴森的炮管，这个巨岛一样的可怕兵器，对比那些裤腰带勒到最紧都兜不住大胯的瘦弱陆军，真的是异常残酷。
也不知道那些大喊大叫天皇万岁的瘦弱狂热士兵，心惊胆战地吃那些饼子窝头的时候，有没有羡慕过在船上这满是机油和钢铁味的同袍。
程东现在有些庆幸自己是一名脚夫，因为末日里的他，军伍生涯的很多时候，也是一言难尽。
吃饭。
众人围坐在篝火中，小公爷烤好了一条新鲜的盐烧秋刀鱼以后，直接跑到了舰船尾部的柚木飞行甲板上，在几艘木制骨架的双翼侦察机，也就是未来战斗机的雏形中，对着正在推船的，那遮天蔽日的巨大国字脸大娃身上，吼道：“吃饭！！！”
“吃饭！！！”
小公爷的声音细弱蚊蝇，但大娃还是听到了。
于是，一个疲劳受伤的巨人消失了，一个小孩儿出现在了甲板上，任由这艘无畏舰在海上顺着洋流漂行，众人聚坐在那甲板上，开始吃一顿温馨诡异古怪并存的临时饭食。
陈旺在此刻，还没有醒，当得到他只是昏睡过去的答复以后，小公爷便提议给陈旺大哥保留好几个肉罐头。
小天师领着自己那头铸铁僵尸也参与到了这顿饭中，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名越走越近的葫芦娃大娃，生怕他一拳把自己这头不错的僵尸活活打死。
只见葫芦娃谁也没看，就连这头直勾勾站立的僵尸也没有搭理，只是走到了甲板上，顺手拿起了一串烤白菜，蘸着味噌就吃了起来。
“给我点儿那个章鱼烧。”
“鱼丸，烤鱼丸。”
“程东大哥，这上面写着什么？昆布？……原来是海带。”
……
一船人的随波逐流。
……
……
这些人围着篝火，守着一个陷入昏迷的疯子，在这艘铁船上想了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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