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科举必改,一群老狐狸见证的死谏!(2/2)
“乱言!”周侍郎完全不甘示弱的抗争,骂道,“此事只王姓士子一人之问题,怎就能那般行事,尔才是胡作非为!”
“胡作非为?”李魁也完全不畏惧他的劾奏,更是高声喝道,“朝廷取士,究竟是为了什么?!王姓士子不识五谷,甚不知百姓疾苦,如此士子真只是一人之事?尔今日所谓维护斯文体统,难道维护的是这等士子?他辱骂军户,颠倒黑白,视供养天下的黎民如草芥,此等心性,纵有满腹经纶,于国何益?于民何用?我李魁打的就是他!”
“放肆!”这句话甚至是胡惟庸开口的,但他也只是点到即止,“李佥事,你这分明是蛮横……但!周侍郎,你之弹劾恶当以实据为先,条理为要!”
他出列,居然指向了他示意的下属,周侍郎脸上。
“他李佥事即使当街失仪,掌掴士子,撕毁经籍,此乃不争之事实。然,其因由何在?那王姓士子言行是否失当?太子殿下昨日当场处置,革其功名,其中是非曲直,殿下自有圣断。尔等身为朝廷重臣,不究事理之本末,不察殿下之深意,仅揪住李佥事狂悖之行大做文章,动辄喊打喊杀,岂非本末倒置,徒增纷扰?”
这番话也展现了胡惟庸身为宰相的能耐,李魁这等孤臣在他眼里是多余的。
他看似在批评周桢等人弹劾方式不当,实则四两拨千斤,既点明了李魁行为确有其过,又巧妙地将太子朱标的处置抬了出来,暗示此事已有定论,不宜再深究细节。
更隐含地警告了群臣不要试图质疑太子的权威最后一句的徒增纷扰,将矛头隐隐指向了那些试图借机生事、阻挠新政的人。
周桢等人被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胡相没有直接反对弹劾李魁,甚至承认了李魁的过错,但话里话外却把他们的弹劾定性为不究本末、徒增纷扰之人,这上层的党争头子,这是在教他们做事?
老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手指习惯性地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胡惟庸才是真正的狐狸,他这也属于摘了自己的干系,明明周侍郎也是他的门户……有意思。
“嗯……”老朱终于开口,语气看不出情绪,“李魁,胡相的话,你可听清了?当街行凶,辱及士林,撕毁圣贤书,这些事,你认是不认?”
“臣认!”分身是马上点头称是,其实此时叶言都觉得分身死定了。
然后……
“回陛下,臣虽认,然臣打的是被那双被功名利禄蒙蔽的狗眼,辱没其他士子,这怎能称对?至于撕毁经籍《孟子》……”叶言让分身语气第一次那么沉稳,不再是据理力争,但却很有理由,“书是死的,道理是活的!若读书人只知死守章句,不通世务,不明民生疾苦,那这书,撕了也罢!圣贤若在天有灵,恐怕也要唾弃这等不肖子孙!”
这话相当狂悖,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朱元璋却还是没生气,反倒是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味。
“好,认了就好。”朱元璋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咱说过,你的命,咱暂且留着……昨日之事,太子已有处置,至于你李魁……狂悖失仪,罚俸一年,禁足半月,静思己过。再有下次,咱剥了你的皮!”
这处罚,轻得有些出乎意料。
罚俸禁足,对李魁这种滚刀肉来说,简直不痛不痒。
周桢等人脸上露出不甘,但瞥见胡惟庸垂首不语,他们明白,陛下今日的重心,根本不在惩罚李魁这狂徒上。
难道科举真的要改变了吗?
朱元璋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太子朱标身上,带着询问之意。
“标儿,你怎么看?”
“父皇,儿臣昨日于贡院,见民间寒士向学之心甚笃,然受制于出身籍贯,报国无门。”他顿了顿,然后骤然道,“但朝廷已决意革新科举!自今科起,除糊名誊录以绝私弊外,策论之中,将加重对农桑、水利、赋税、刑名、边备等实务之策问!朝廷取士,首重经世致用之才!空谈章句、不谙世务者,纵文章锦绣,亦难登大雅之堂!此令,礼部、吏部当速拟细则,颁行天下!”
朱标话音落下,奉天殿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虽然昨日消息已传开,但由储君在朝堂之上正式宣告,分量截然不同!
短暂的沉默后,更大的风暴终于爆发!
“殿下!万万不可啊!”礼部尚书钱唐再也按捺不住,声音带着悲愤,“科举取士,关乎国本!圣人教化,诗书礼乐,乃立国之基,育人之本!今若偏重实务,轻忽经义,岂非舍本逐末?长此以往,士子皆汲汲于俗务,谁还肯皓首穷经,体悟圣贤大道?恳请陛下、殿下三思!”
“钱尚书所言极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紧跟着出列,痛心疾首,“农桑水利,自有胥吏操持;刑名钱谷,乃法司之责。士大夫者,当以天下为己任,明大道,正人心!若实务策问,流于琐碎,如何甄别真才大器?此策若行,恐所选皆庸碌之辈,非但无益,反受其害!”
“至于允军户匠户子弟参考……”另一位江南大儒出身的官员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刻骨的轻蔑,“殿下仁德,体恤下情,其心可悯。然,军户世代操戈,匠户埋首锛凿,灶户困于盐卤,其子弟耳濡目染,能识得几个大字已是侥天之幸,谈何通晓经义?”
“勉强应试,不过徒增笑柄,玷污科场清誉!朝廷取士,自有法度章程,岂能因一时恻隐,坏了千百年规矩?”
反对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矛头直指朱标新政的核心——科举改制和放宽出身限制。
他们引经据典,忧国忧民,将实务贬为下品,将寒门视为玷污,维护着他们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斯文体统和既得利益。
朱标脸色微沉,他虽有准备,但面对如此汹涌的反对和近乎人身攻击的轻蔑言辞,胸中怒火翻腾,正欲驳斥。
就在这时,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再次响起,压过了所有嘈杂!
“放屁!统统都是放屁!”
李魁再次踏前一步,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雄狮。
“好一个‘圣人教化’!好一个‘斯文体统’!诸位!尔等满口仁义道德,可曾低下头看看这脚下的土地?看看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供养着尔等锦衣玉食的黎民百姓?看看边关浴血、枕戈待旦的将士?!”
“农桑水利是胥吏之责?若无农桑,尔等吃的米粮从何而来?若无水利,江南膏腴之地何以丰产?若无边备,北元铁蹄南下,尔等的诗书礼乐能挡得住弯刀利箭吗?!空谈大道,能填饱百姓饥肠?能筑起御敌长城?!简直荒谬绝伦,愚不可及!”
他猛地转身,朝着御阶上的朱元璋和朱标,抱拳躬身,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陛下!太子殿下昨日在贡院所宣新政,允军户匠户子弟参考,加重实务策问,实乃利国利民、功在千秋之圣断!臣李魁,万死亦要为此新政呐喊!”
他豁然抬头,扫过那些满脸惊怒的反对者,掷地有声地吼出了那句酝酿已久的谏言!
“然!臣以为,太子殿下此策,尚不够彻底!科举取士,为国求贤,岂能只着眼于已有功名在身的‘正等之辈’?那些身处乡野市井,未入庠序,却心忧社稷、身怀绝技、通晓一方利弊的良家子,难道就不是人才?难道就不该有报国之门?!”
“陛下!太子殿下!臣死谏——”
李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震碎金銮殿穹顶的力量,
“我大明科举,当开‘良家子特科’!不拘功名,不论出身,唯才是举!”
“凡通晓农工百技、明察一地利弊、心怀济世之志者,无论贩夫走卒、乡野遗贤,皆可经地方官府举荐或自荐,由朝廷派员实地核查其才具德行后,允其越级参加乡试乃至会试!唯有打破这功名与出身的双重枷锁,广开天下寒俊进身之阶,方能使我大明人才如江河奔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方能使我大明根基永固,万世不衰!”
“若因循守旧,固步自封,只知在故纸堆里寻章摘句,在功名簿上论资排辈,视天下英才如草芥,则我大明危矣!”
“臣李魁,今日愿再以项上人头,血溅金銮,谏此良策!请陛下开万世之先河,纳天下之英才!”
言毕,李魁猛地撩起官袍前襟,双膝重重跪地,额头咚地一声,狠狠磕在奉天殿冰冷的金砖之上!
暴风雨,来的更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