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三山门贤人饯别 五河县势利熏心(2/2)
两人正说着,就有仆人来通报:“姚五爷来了。”两人立即起身迎接。姚五爷进来行礼坐下,虞华轩就说:“五表兄,你昨天吃完饭咋就走了?晚上还有酒席,你也没来。”唐二棒椎突然拆台说:“姚老五,你昨天在这儿吃的午饭?我昨天下午碰见你,你明明说在仁昌典方老六家吃了饭才出来的,怎么睁眼说瞎话?”
这时,仆人摆好了饭菜,就请余大先生过来。余大先生坐主位,唐二棒椎坐在对面,姚五爷坐在上首,虞华轩在下首作陪。吃完饭,虞华轩就笑着把刚才唐二棒椎讨论写帖子的事儿告诉余大先生。余大先生一听,气得脸色发紫,脖子上青筋暴起,大声质问:“这话是谁说的?人活在世上,是祖宗亲人重要,还是科举功名重要?”虞华轩连忙说:“当然是祖宗亲人重要,这还用问!”
余大先生越说越气:“既然知道祖宗重要,怎么刚中个举人,就不顾血脉亲情,叔侄之间反倒论起同榜同门了?这种违背礼教的话,我听都不想听!二哥,你这侄子,幸亏中了举人,简直就是个不通事理的糊涂蛋!要是我侄子,我非得先在祠堂祖宗牌位前打他几十板子不可!”唐二棒椎和姚五爷见余大先生气得不轻,知道他的迂腐脾气上来了,就赶紧说些别的话,把话题岔开了。
不一会儿,茶喝完了,余大先生就回学馆教书去了。姚五爷站起来说:“我出去转转,等会儿回来。”唐二棒椎打趣他:“你今天出去,该说在彭老二家吃了饭才出来吧!”姚五爷笑着说:“今天我在这儿陪先生,大家都知道,可不好瞎编去别处了。”说完就走了。
过了一阵,姚五爷又回来了,然后跟虞华轩说:“老华,大厅上有个客人找你,说是从知府衙门来的,正在厅上等着呢,你赶紧出去见见。”虞华轩心里纳闷:“我没这号交情的人啊,到底是谁呢?”正疑惑时,仆人就递进来拜帖,上面写着“年家眷同学教弟季萑顿首拜”。
虞华轩赶忙到大厅迎接,发现来的人是季苇萧。两人行过礼坐下后,季苇萧就拿出一封信说:“我在京城跟着东家到你们这儿,你表弟杜慎卿托我捎信给你,专门问候你。今天能见到你,真是太荣幸了。”虞华轩接过信拆开,从头看到尾,然后问:“先生和我们知府厉大人是老相识?”季苇萧回答:“厉知府是我长辈荀大人的学生,所以请我在他衙门里帮忙做事。”
虞华轩又问:“先生这次到县里来办什么事?”季苇萧见周围没外人,就说实话:“厉知府听说你们县里当铺称东西的秤有问题,总坑老百姓,所以派我下来调查。要是真有这事,这毛病必须得整治整治。”虞华轩把椅子往季苇萧跟前挪了挪,小声说:“这可真是知府大人的大好事!我们县别的当铺,一般不敢这么干,就仁昌、仁大这两家当铺最过分。他们家既是乡绅,又做盐和典当生意,和府里、县里的官员关系还特别好,所以干啥坏事都不怕,老百姓心里恨透了也不敢说。要想整治这毛病,就盯着这两家就行。再说知府大人这么有地位,何必和这种人来往?这话先生知道就行了,可千万别说是我讲的。”季苇萧说记住了。
虞华轩接着说:“先生大老远来拜访,本应该摆桌酒席招待您,可一是怕招待不周怠慢了您,二是这小地方人多嘴杂,明天我备好薄酒送到您住的地方,您可一定赏脸。”季苇萧客气推辞了几句,随后就告辞离开了。
虞华轩从大厅回到书房,姚五爷就凑上来打听:“来的人真是知府衙门的?”虞华轩肯定地说:“可不是嘛!”姚五爷直摇头,笑着说:“我才不信呢!”
唐二棒椎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会儿,说:“老华,这事有点蹊跷。这人真的是知府衙门里的?要说和知府关系好,那得是彭老三、方老六他们俩。我一听说有人来,心里就犯嘀咕。要是真是知府的人下到县里,为何不先去拜访他们,反倒先来找你?这说不通啊!我看多半是外地来的骗子,打着知府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骗钱,你可别上当啊!”
虞华轩辩解道:“没准这人已经去拜过他们了呢。”姚五爷撇撇嘴,笑道:“肯定没去!要是去拜了他们,哪还会再来找你?”虞华轩解释道:“这人是我表兄杜慎卿从京里写信介绍来的,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季苇萧。”
唐二棒椎摆摆手,反驳道:“这就更不对了!季苇萧可是评选梨园榜的大名人,既然是名士,肯定常在翰林院走动。再说天长的杜慎卿和彭老四关系那么好,哪有他出京只带杜慎卿的信给你,却不带信给彭老四的道理?这人肯定不是季苇萧!”
虞华轩听得不耐烦了,就说:“是不是又怎么样,别老说这事了!”接着就冲仆人发火:“酒席怎么到现在还没准备好?”一个仆人赶紧跑来报告:“酒席早就备好了。”
正说着话呢,一个小仆人就扛着铺盖行李进来说:“乡里的成老爹到了。”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头戴着方巾、身上穿着蓝布长衫、脚蹬薄底布鞋的人走了进来,这人留着花白胡须,一张通红的酒糟脸,进门就行礼坐下,大嗓门嚷嚷道:“好啊!今天正好碰上府上请先生,我这是赶上吃喜酒啦!”
虞华轩赶紧让小仆人端水来,给成老爹洗脸,又帮忙拍掉他身上、腿上的泥巴,然后把人请到大厅,摆上酒席。余大先生坐主位,其他人陪着一起吃。这时天已经黑了,虞府大厅上点起了一对料丝灯,这灯是虞华轩曾祖当尚书那会儿,在武英殿得到的御赐之物,到现在已经六十多年了,还跟新的一样。余大先生感叹说:“老话说‘故家乔木’,真是一点不假。就说您府上这灯,咱县里别家可没有第二副。”
成老爹接过话头,摇头晃脑地说:“大先生,这可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想三十年前,你们两家那是多风光!我可都是亲眼见过的。再看看现在,彭家、方家,是一年比一年兴旺。别的不说,知府大人、县里的王老爷,跟他们就跟一家人似的,时不时就有知府衙门里的师爷到他们家说机密事儿。老百姓能不怕吗!这些衙门里的师爷,可从来不去别人家!”
唐二棒椎一听,就转头问:“最近有师爷来过吗?”成老爹立马来了精神,说:“有啊!有个姓吉的师爷下来查事儿,就住在宝林寺和尚那儿。今天一大早,就在仁昌典的方老六家,方老六还把彭老二也请过去作陪。三个人进了书房,关起门说了一整天。也不知道知府大人要整治谁,派这姓吉的师爷下来打听消息。”唐二棒椎得意地瞟了姚五爷一眼,冷笑一声,意思是“你看,我说对了吧”。
余大先生听成老爹说这些话,越听越觉得讨厌,就故意问他:“老爹,您去年不是恢复了秀才身份吗?”成老爹挺得意,就是:“可不是咋滴!多亏学台大人是彭老四的同年,我求了彭老四写封信说情,这才办成的。”余大先生打趣道:“就您这满脸的酒糟红,学台大人见了,看着多‘精神’,怎么就答应了呢?”成老爹还一本正经地解释说:“我跟他说我这脸是浮肿的!”结果把大伙都给逗笑了。
又喝了一会儿酒,成老爹就接着唠叨:“大先生,咱俩都老啦,不中用了。还是年轻人有出息。要是华轩世侄下次科举高中,再跟我们唐二老爷一起考上进士,就算当不了彭老四那么大的官,要是能像彭家老三、老二那样,候选个县官当当,也算是给祖宗争气,我们脸上也有光啊!”
余大先生听他越说越没边,就更觉得烦了,于是赶紧说:“别聊这些了,咱们行酒令喝酒吧!”于是大家就玩起了“快乐饮酒”的游戏,一直闹到半夜,个个喝得酩酊大醉。成老爹被人扶到房间睡觉。这边派人打着灯笼,送余大先生、唐二棒椎和姚五爷回家。成老爹这一觉睡得可不踏实,半夜又吐又拉。天还没亮,他就把书房的小仆人叫过来打扫,还神神秘秘地让小仆人喊了两个管租子的管家进来。也不知道他跟管家们嘀嘀咕咕说了些啥,接着就说要请虞华轩过来。
成老爹到底说了什么呢?我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