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一脉相承(1/2)
第九十三章一脉相承
夜色如墨,将洛阳城白日里的喧嚣与焦灼尽数吞没。漕运司衙署后院临时辟出的静室内,只余一盏孤灯,映照着赵五疲惫而紧绷的侧脸,以及对面柳萱那沉静如水的面容。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艾草焚烧后的余味,以及从柳萱药箱中散出的、一种清苦微辛的草药香气,与她身上那极淡的、似有若无的雏菊冷香交织,奇异地将方才疫情现场的紧张躁动缓缓压了下去。
常嬷嬷已被屏退,门外有赵五的亲信把守。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桌案上那盏摇曳的灯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仿佛暗处蛰伏的鬼魅。
赵五的目光落在柳萱随身带来的那个半旧的藤编药箱上。箱盖开启,里面并非全是药材,一角整整齐齐叠放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青灰色道袍,袍角绣着一丛极精致的、用浅青色丝线勾勒的萱草花。道袍旁,是一个略小的布包。
柳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并未言语,只默默将那个小布包取出,置于灯下,指尖轻缓地解开系带。
布包摊开,里面的物件映入眼帘。赵五的呼吸骤然一窒。
最上面是一封泛黄的信笺,折叠处已磨损得厉害,墨迹是略显稚嫩却工整的楷书,开头便是“蓁蓁吾姊如晤…”他怀中那枚蓁蓁终日佩戴、最终随她长眠的另一半,严丝合缝!玉佩旁,还有一个小小的、用红线紧紧缠裹的布囊,依稀能看出里面是一缕用红绳系好的胎发。
柳萱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封信,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穿透岁月尘埃的冰凉:“七岁那年,陕州兵乱,与家人失散。慌乱中,包裹被扯破,仅抢回这几样东西。后来被云游的清虚师太所救,带入终南山玉真观旁的一处小庵堂寄身。师太通医理,我便随她习字、学医,直至去岁师太仙去。听闻东都洛阳有疫,故而下山,想以此微末之技,略尽绵薄,亦想…或许能打听到些许家父家姊的消息。”
她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赵五,那眸子里映着灯火,却深不见底,无悲无喜:“白日见大人,观大人神色有异,似从妾身容貌忆及故人。又听闻…大人曾任冯翊县尉,与家父…似有旧谊。故而冒昧,取出此物。大人…可识得此玉?”
赵五的手微微颤抖,他从怀中贴身处,缓缓取出一个同样质地的锦囊,倒出那半枚玉佩。两半玉佩在灯下轻轻合拢,缠枝莲纹路完美衔接,仿佛从未分离。
无需再多言。信物、容貌、身世、甚至那眉宇间与蓁蓁依稀相似的神韵…一切都有了答案。
巨大的酸楚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攫住了赵五的心脏,堵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看着眼前这张与爱妻酷似却更为清减淡漠的脸庞,想到她幼年失怙、长于清寂山野、与青灯古卷为伴的经历,再想到蓁蓁生前偶尔提及失散幼妹时那难以掩饰的哀伤与遗憾…
“萱…萱姑娘…”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我…我是赵五。你的…姐夫。”
“姐夫”二字出口,仿佛有千钧之重,砸在寂静的室内,也砸在两人之间骤然缩短又骤然拉远的距离上。
柳萱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只是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如同被风吹动的蝶翼。她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应了一声:“嗯。”
没有痛哭失声,没有激动追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诧狂喜。只有这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出情绪的“嗯”。
这过分的平静,反而让赵五心头那股酸楚更甚,几乎化为实质的疼痛。他宁愿她哭,她问,她怨,也好过这般仿佛早已将红尘悲喜隔绝在外的沉寂。
“蓁蓁她…”赵五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她生前,无一日不惦念你。她总说,若能找到你,定要好好补偿你,看你穿最漂亮的衣裙,戴最好看的珠花…”
柳萱的目光低垂,落在合二为一的玉佩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粗糙的断口,良久,才轻声道:“阿姊…她…走得可安然?”
赵五闭上眼,睢阳血战、烈焰焚城、妻子临终前苍白却坚定的面容…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在脑中翻涌,最终只化作沉重的一声:“…为护我与孩儿,她…走得很英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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