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重症监护室（2/2）

雷豹的到来，像一块投入凝滞湖面的巨石，不仅激起了战友情的澎湃浪花，也彻底搅动了弥漫在IcU外紧张而压抑的气氛。他的愤怒、他的急切、他毫不掩饰的追凶意愿，都清晰地预示着，一场针对内部毒瘤的清洗行动，已经进入了更实质、更激烈的阶段。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在周锐和林晓无声的坚持下，宋墨涵强迫自己喝下了那杯已经微凉的牛奶，机械地吃了几口三明治。味同嚼蜡，但胃里有了食物，似乎驱散了一些因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感。林晓趁机为她测量了血压和心率，数值依旧偏低，但尚在可接受范围。“你的身体也快到极限了，”林晓担忧地看着她，“你需要休息，哪怕只是坐在椅子上闭眼眯一会儿，否则等顾队长醒来，你倒下了，怎么办？”

宋墨涵知道林晓说得在理。她依言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了干涩刺痛的眼睛。她确实太累了，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需要休眠，精神也因高度紧张和情绪的大起大落而疲惫不堪。然而，一闭上眼，黑暗中浮现的不仅仅是顾锦城中枪倒下时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还有周锐提到的“内部排查”、“可疑通讯”，以及雷豹那恨不得立刻揪出内鬼的愤怒眼神。信任与怀疑，守护与威胁，在这片象征生命希望的白色的空间外，正进行着无声而残酷的角力。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有人动作极轻地在她身上披了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套。那陌生的、属于男性的气息让她倏然惊醒，猛地睁开眼，抬头看到的是林晓温和而略带歉意的脸。

“是周参谋的外套。”林晓轻声解释，指了指不远处依旧保持着警戒坐姿的周锐，“他看你冷得有些发抖。睡吧，别担心，我守着，顾队长那边有任何细微变化，我都会第一时间叫醒你。”

或许是林晓的声音带着一种专业的、令人安心的力量，或许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终于突破了意志的防线，宋墨涵再次闭上眼，这一次，沉重的眼皮再也无法抬起，意识沉沉地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或许只有十几分钟，或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是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执拗、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敲击声，将她从深沉的睡眠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那声音……来自IcU内部！

宋墨涵的心脏猛地一跳，瞬间清醒，所有睡意被驱散得无影无踪。她几乎是弹起身，扑到玻璃窗前，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只见病床上，顾锦城不知何时，竟然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意识！他依旧极其虚弱，眼皮沉重得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细缝，露出的眸光混沌而涣散，仿佛隔着一层浓雾。但，那只未输液、相对自由的手，正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极其缓慢地、一下下地，敲击着病床侧的金属护栏。

笃、笃、笃……

声音微弱得几乎被仪器声掩盖，但那节奏，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辩的执拗。

而他的目光，正艰难地、努力地穿透那层玻璃的阻隔，穿透眼前模糊的影像，牢牢地、精准地，锁定在她的身上。

那眼神，疲惫、混沌，深处还带着重伤后的痛苦迷茫，但在这片混沌的最底层，却有一种无法错辨的、失而复得的确认，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本能的温柔与牵挂。

他看到她了。

他在确认她的存在。

宋墨涵的眼泪瞬间决堤，汹涌而出，无法抑制。她立刻将整个手掌紧紧地、用力地贴在冰凉的玻璃上，仿佛想透过这层阻碍去触摸他，对他用力地、绽开一个带着泪花的、无比灿烂的笑容，用口型无声地、一遍遍地诉说：“我在这里。锦城，我在这里。”

看到她的回应，看到她贴在手印，顾锦城那微弱而执拗的敲击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努力抬起，回应她的触摸，却终究因为力竭而无法做到。他重新闭上了眼睛，眉宇间那抹始终萦绕不去的、即使在昏迷中也不曾完全舒展的紧绷与忧虑，似乎随着这无声的交流，悄然松开了些许。

他知道了。

知道她安好。

知道她一直在这里。

知道他拼尽性命去守护的，和此刻在生死边缘坚定守护着他的，是同一个她。

无需言语，隔着生死考验后的静默凝望，隔着冰冷的玻璃传递的体温与信念，已然胜过千言万语。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大亮，初升的阳光挣脱了云层的束缚，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将走廊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新的一天，已然来临，带着生命的顽强、爱情的坚守、战友的赤诚，以及，隐藏在光明之下、亟待清除的阴霾与危险。

宋墨涵知道，前路依旧漫长，内忧外患并未解除，顾锦城的康复之路也必将充满艰辛。但至少，在此刻，他们又一次穿越了死亡的阴影，握住了彼此的手——哪怕只是隔着玻璃的精神相握。在这命运的激流中，他们依然是彼此最坚实的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