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铁盒装满风(1/2)
林野将铁盒倒扣在阳台地板上,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什么沉睡的魂灵。
空腔触地的一瞬,她指尖轻轻一敲,嗡鸣低回,余音盘旋如风入谷。
屋内传来窸窣声响。
周慧敏扶着门框慢慢走来,脚步迟缓却坚定。
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灰的碎花围裙,白发从松垮的发髻中逸出几缕,在晚风里飘得像一缕未落定的雪。
她蹲下身,耳朵贴上冰凉的铁盒底,闭眼静听。
片刻后,嘴角竟浮起一丝笑意,枯瘦的手抬起,先指了指天,又点了点盒身。
林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晚风正穿过栏杆缝隙,斜斜钻进倒扣的盒腔,在金属内壁打了个旋,发出细微呜咽般的哨音。
像是谁在远处吹口琴,断断续续,不成调子。
她忽然懂了。
有些回声,不必来自言语;有些存在,无需被命名才值得留存。
那一夜,她没开灯,坐在书桌前翻看旧相册。
照片里的自己总站在角落,笑容僵硬,眼睛躲闪。
而周慧敏永远挺直脊背,手搭在她肩上,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骨头里。
林野合上相册,心口荆棘纹身微微发烫,却不似从前那般撕裂般痛楚,倒像被温水浸过,隐隐泛着钝热。
第二天黄昏,她开始收集“无用之物”。
江予安剪指甲时,碎屑落在地毯边缘,她默默蹲下,用一张泛黄的稿纸小心扫起;周慧敏梳头掉落的白发缠在梳齿间,她取下,连同那把旧木梳一起搁在窗台;晒被子时抖落的棉絮飘在空中,她伸手接住,像接住一片不会融化的雪;打字机色带磨损,褪下细碎的绿粉,她用毛笔尖一点点拢进小瓷碟。
她不分类,不命名,也不记录。
只是每日傍晚,当夕阳斜照进阳台,山茶树影拉得最长的时候,她便跪坐在铁盒旁,将这些零散之物轻轻扫入其中。
动作极缓,仿佛不是收纳,而是安放。
第七天,盒子快满了。
风比往日更静,连树叶都不曾晃动。
林野拿着毛笔,悬在半空,终是没把最后一撮绿粉倒进去。
她停了手,静静看着盒中堆叠的琐碎:白发与棉絮交缠,指甲碎屑混着蜡笔灰,色带残渣泛着微光,像埋藏了一整片被遗忘的星空。
脚步声由远及近。
江予安路过阳台,看了她一眼,没问。
他只从口袋掏出一粒山茶种子——棕红、饱满,带着泥土的气息——轻轻放在盒口。
它滚了一下,停在边缘,没掉进去。
林野也没动。
她望着那粒种子躺在那里,像一个未完成的句点,或是一次拒绝收束的呼吸。
有些圆满,不必被收纳。
夜里,雨前的闷热压得人喘不过气。
周慧敏突然在厨房里转圈,嘴里念叨着“盐呢?盐去哪儿了?”眼神涣散,手指在橱柜间胡乱摸索。
林野走过去,想引导她,可她执拗地推开,反身打开冰箱,从最深处取出一截蔫掉的芹菜——叶子发黄,茎秆软塌,显然已放了许多天。
她把它抱出来,像抱着什么重要信物。
接着,她摸出绿蜡笔,在芹菜茎上一笔一划写下“好”字。
笔画歪斜用力,蜡油裂开细纹。
然后她找来一只空玻璃瓶,盛水,将芹菜插进去,摆在餐桌中央。
林野怔住。
她本想说“这不能吃”,本想换掉、扔掉、重新来过。
可当她抬头,看见母亲的眼神——那一瞬,竟清明如镜,映得出窗外摇曳的山茶树影。
她突然明白:母亲不是找不到盐。
她是想证明,枯萎也能被标记;残缺,也可以被郑重其事地供养。
于是林野什么都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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