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你信不信明天太阳照常升起(2/2)
“他们越是笃定,崩塌时就越痛。”他说,“当整个京城因为没有钟声而陷入迟疑,当百官不知该不该上朝,商户不敢开市,百姓躲在家中数着香火判断时辰……那时,他们才会明白,所谓天时,不过是一群人合谋维持的假象。”
苏锦黎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立。
远处,钟楼静静矗立在晨雾之中,像一座沉默的祭坛。
谁也不知道,它的脉搏即将停止。
而真正的清算,将在时间断裂的瞬间,正式开始。
冬至夜将至,钟楼之内,一切看似如常。
可就在子时三刻来临之前,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机括咬合声——
像是有什么门,悄然开启。冬至夜,寒气如针,刺透宫墙内外。
萧澈坐在王府书房内,手中握着一卷《礼运·时序》,页角早已泛黄。
他并未翻动,目光落在烛火跳动的那一点上,仿佛在等什么人来报信。
苏锦黎立于窗前,披着一件素色斗篷,面上无悲无喜,只将指尖轻轻压在窗棂边缘,感受着风的方向。
钟楼那边,一切按计划进行。
张慎带着司礼监的十二名内官,身着墨绿绣鹤朝服,手持铜符鱼贯而入。
他们脚步整齐,神情肃穆,像是执行一场神圣仪式——每一年冬至子时三刻,钦天监与太常寺都要在钟楼地宫完成“岁终交时”之礼,象征旧时退、新时生,天地有序,皇权承天。
可今年不同。
当子时三刻的梆子声从城南传来,地底密室门户应声开启,一队黑袍人自暗道列队而出,脚踏青砖无声如影。
他们是轮值替岗的漏刻吏,照例要接掌滴漏机关一个时辰。
张慎站在最前,抬手示意随行太监查验令牌。
一切看似合规,毫无破绽。
但他没注意到,程砚秋早在三日前就调换了交接名册中的印泥颜色——由朱砂混金改为赭石染胶,遇湿即晕。
此刻,那枚盖在文书上的“钦天监令”红印正悄然模糊,如同被时间吞噬的痕迹。
寅时初刻,本该响起的第一声晨钟,迟迟未至。
起初无人察觉。
宫中更夫依旧敲着梆子,各坊巷口燃着残烛。
可随着天色渐明,东华门外候朝的官员们开始交头接耳:“怎么还不撞钟?”“莫非今日休朝?”有人掏出怀表对光细看,却发现这西洋物件走得不准,反惹来一阵冷笑。
直到一名小太监慌忙奔出钟楼,手中锣槌狂敲不止:“钟……钟不响了!机括全停,水也不滴!”
消息像雪崩般传开。
宫中顿时骚动。
皇帝自半月前便称病不出,太子奉命监国,却因无旨不敢擅启早朝。
六部尚书齐聚东掖门,彼此推诿:“时辰不明,如何点卯?”“若误了吉时,谁担得起这干系?”
城门守军更是陷入两难。
五更不开门,商旅积压;开了,又怕违制获罪。
米市码头已有挑夫围堵闸口,嚷着要按“老规矩”开工,却被管事以“今日不算寅时”为由拒之门外。
整座京城,像一台失去发条的钟表,停摆在黎明前的灰白之中。
而此时,程砚秋独自登上钟楼最高层。
寒风吹乱她的发髻,她却不急整理。
她望着东方天际那一抹微弱的橙光,缓缓伸手,握住那根尘封多年的备用钟绳——铁链锈迹斑斑,拉一下需耗尽全身力气。
“咚——”
一声沉闷的钟响划破长空。
不是七响报辰,不是九击定鼓,只是孤零零的一声,像是从地底挣扎而出的叹息。
紧接着,她在记录簿上提笔写下:“今晨漏尽未补,天时不在我手。”墨迹未干,窗外已有飞鸽腾空而去,直扑各州府驻京驿馆。
坊间流言瞬时炸开。
“昨夜紫微晦暗,皇上恐已归天!”“钟都不响了,这是天弃王朝啊!”更有江湖术士当街焚香卜卦,断言“改元换朔,必有真主出世”。
而在王府密室,油灯昏黄。
萧澈缓缓展开一幅舆图,上面用红墨标注着全国十三道巡抚的动向。
每一个名字旁都附有细密批注:谁曾私通太子,谁暗中截留税银,谁在边关豢养死士。
他指尖轻点江南一道,低声说道:“很好。”
顿了顿,他又添一句:“现在,该让他们选边站了。”
窗外,天光渐亮。可这一日的太阳,照见的已是另一番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