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烽火不是狼烟,是人心烧起来了(2/2)
更有数十名妇人,在郑氏带领下封锁祠堂后门,将已誊抄的三百余户耕作口述档案尽数转移至后山岩洞。
一名青年从火堆里抢出半页《田政问答》,高高举起,嘶声大喊:“他们烧得了纸,烧不了我们心里记得的事!”
火光映照下,百人齐声应和:“地是谁种的?我们!粮是谁收的?我们!赋是谁纳的?我们!”
声浪如潮,压过了风雪,也压过了那些躲在暗处观望的豪强眼线。
与此同时,七王府医队已借“疫病巡查”之名,悄然逼近清河屯边界。
赵九龄藏身其中,手中握着那封密信的副本,目光冰冷。
而王府深处,萧澈仍卧病在床。
侍从欲报紧急军情,却被他抬手制止。
他只是静静听着窗外风雪,片刻后,低声唤道:“取《天下田亩虚实图》来。”萧澈仍卧病在床,面色苍白如纸,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
侍从捧着紧急军情跪在帘外,手微微发抖,却迟迟不敢开口。
风雪拍打着窗棂,屋内烛火摇曳,映得他眼底一片幽深。
“不必说了。”他轻声打断,声音虚弱,却不容置疑。
片刻后,他缓缓抬手,指节微颤,却依旧稳稳指向书架最底层的楠木匣:“取《天下田亩虚实图》来。”
赵九龄亲自将图卷呈上。
萧澈未戴手套,指尖拂过绢面,动作缓慢却精准。
他逐一标注河北五姓盟的核心庄园位置——崔、李、王、谢、陈,五点连成一线,恰如一张暗藏杀机的网。
他的目光停在清河屯,轻轻一点,像是压下了一枚棋子。
“调近三月粮价波动数据。”他又道。
文书很快送至。
萧澈倚在榻上,一页页翻看,眉头微蹙,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没有温度:“他们烧籍毁册,是想乱民心,断新政根基。可粮价……却比往常还稳?”他抬眼看向赵九龄,“说明什么?”
赵九龄沉声道:“他们在囤粮,等乱局一起,趁机抬价,逼百姓归附宗族换口粮。”
“聪明。”萧澈淡淡道,嘴角却勾起一丝冷笑,“可惜,他们忘了——火能焚册,也能照出藏粮的仓。”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已如寒刃出鞘:“传令京仓,即日起开仓平粜三日。凡持有‘复籍申请凭条’者,可优先购粮两石,不记名,不限地。”
赵九龄一怔:“殿下,这会不会……太过冒进?若豪强伪造凭条……”
“他们伪造不了。”萧澈打断,声音依旧轻,却字字如钉,“凭条上有暗纹水印,且每村发放数量登记在册。他们若敢冒领,就是自曝其罪。”
他顿了顿,望向窗外风雪:“他们想用火搅浑水,那我们就借这把火,煮一锅烂账。让他们囤的粮,变成压身的山。”
消息次日便传遍北境。
流民闻讯而动,纷纷涌向新政试点村。
那些曾被驱逐、隐姓埋名的农户,拖家带口,揣着皱巴巴的凭条,在雪中排起长队。
京仓门前,人潮如织,秩序井然。
而反观豪强私仓,门庭冷落。
原指望暴动后百姓无处买粮,只得依附宗族,谁料朝廷竟提前放粮,还专惠“复籍户”。
百姓心中有数:谁给活路,谁断生途。
私仓粮价一夜崩跌三成,不少庄头连夜派人压价抛售,却无人接盘。
第五日清晨,天光未明,王府侧门传来窸窣声响。
一名老者蜷缩在阶前,衣衫褴褛,冻得嘴唇发紫。
他双手捧着一块焦黑残页,颤抖着不敢进门。
守卫欲驱赶,却被赵九龄拦下。
老人不会说话,只从怀中掏出炭笔,在地上缓缓写道:“永丰圩旧管事……我藏了三十年……如今……要还给种地的人。”
苏锦黎闻讯而来。
她蹲下身,接过那半块鱼鳞册残页,指尖抚过焦痕边缘模糊的墨字——那是某年秋税的登记记录,残缺不全,却带着一种沉默的重量。
她久久未语。
风雪掠过廊下,吹动她鬓边一缕碎发。
她忽而转身,对赵九龄低语:“传令下去,明日辰时,所有复籍审核重启。”
顿了顿,她眸光微冷:“这次,不是我们去找证据——是我们摆好公堂,等他们自己走上来认罪。”
远处,不知何处传来断续钟声,仿佛大地深处,有脉搏正在苏醒。
而在王府西厢,柳逢春正伏案于残页之前,油灯昏黄,照着他布满血丝的眼。
他摊开十八本旧账簿,一笔一划比对着数字间隙里的异常——就像在黑暗中,寻找一条被掩埋十年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