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阴霾(1/2)
天边泛起鱼肚白,微光驱散了些许浓重的夜色,却驱不散笼罩在江家人心头的阴霾。
一夜未眠,江大生眼窝深陷,布满血丝。
徐周丽的烧虽然退了,但人依旧虚弱地躺在床上,偶尔发出一两声痛苦的呻吟。
江舒悦和江天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身上的衣服沾满了露水,冰凉刺骨。
“姐,我们……真的还有以后吗?”江天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山峦,声音里是化不开的迷茫。
昨天晚上燃起的热血,在冰冷的现实面前,迅速冷却。
有骨气,不能当饭吃。
不屈服,换不来给母亲治病的钱。
他们现在,身无分文,连一顿饱饭都成了奢望。
江舒悦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可以对楚风放狠话,可以在弟弟面前表现得坚不可摧。
但现实的耳光,抽得她脸颊生疼。
是啊。
以后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去乞讨?
就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犬吠。
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大清早的,谁家在外面唉声叹气?”
江天和江舒悦同时警惕地站了起来,望向院门口。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对襟衫,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手里牵着一条土狗,正站在那里,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老人皮肤黝黑,脸上布满了岁月刻下的皱纹,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透着一股洞悉世事的睿智。
“你们是……大生家的孩子?”老人看了一眼屋子,又看了看他们。
江大生听到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老人,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几分局促。
“陈……陈伯。”
“真的是你们家啊。”被称作陈伯的老人走了进来,他身后的土狗摇着尾巴,在江天脚边嗅了嗅,似乎并不怕生。
陈伯的目光落在江大生憔悴的脸上,又朝屋里探了探,眉头微微皱起。
“我听卫生院的老李说,昨天半夜有辆大巴车送来一个急病的婆娘,原来是周丽啊。怎么回事?病得严不严重?”
江大生搓着手,一脸的窘迫和难堪,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把家里的丑事,尤其还是被女婿赶出家门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说给乡里乡亲听,他这张老脸实在挂不住。
“没……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着了凉,发了高烧。”江大生支支吾吾地回答。
陈伯瞥了他一眼,没再追问,而是看向江舒悦和江天。
“你们两个,是刚从城里回来的?”
“是,陈伯。”江舒悦点了点头,态度还算恭敬。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陈伯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在石阶上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旱烟袋,慢悠悠地装着烟丝。
“城里有什么好的?空气差,人挤人,邻居住了几十年,连姓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咱们乡下好,清静。”
他点上旱烟,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吐出的烟雾和清晨的薄雾混在一起。
院子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江家人各怀心事,不知道这位陈伯突然到访是何用意。
过了一会儿,陈伯像是看穿了他们的窘迫,缓缓开口。
“早饭吃了吗?”
一句话,让江家三人的脸都涨红了。
江天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
他们别说早饭了,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吃过一口热乎的。
陈伯看着他们的反应,也没点破,只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走,去我那吃。我老婆子早上熬了小米粥,还蒸了白面馒头。”
“这……这怎么好意思。”江大生连忙摆手。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陈伯眼睛一瞪,语气不容置疑。“都是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周丽还病着,你们两个小的也要饿垮了不成?快点,别磨叽!”
说完,他不由分说,拉着江大生就往外走。
江舒悦和江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一丝暖意。
他们跟在后面,走进了陈伯的家。
陈伯的院子,和他们那破败的老屋,简直是两个世界。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角落里种着几畦青菜,绿油油的,长势喜人。
一个同样头发花白的阿婆正在厨房里忙活着,看到他们进来,热情地招呼着。
“来了啊,快坐,粥马上就好。”
很快,四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一盘白花花的馒头,还有一碟咸菜,就端上了桌。
看着眼前的食物,江天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闻到过这么香的饭菜味了。
“吃吧,孩子,别客气,就当自己家。”陈阿婆慈祥地笑着,给江天夹了一个馒头。
江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眼眶却有些发红。
江舒悦也小口地喝着粥,温热的米粥滑入胃里,驱散了身体的寒冷,也温暖了那颗几近冰封的心。
一顿饭,在沉默但温馨的气氛中吃完了。
江大生的眼圈也红了,他站起身,对着陈伯和陈阿婆,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伯,陈婶,这顿饭……真是救了我们的命了。”
陈伯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行了,大生,别说这些见外的话。我问你,你们这次回来,是打算长住?”
江大生脸上再次露出为难之色,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儿。
江舒悦放下碗筷,接过了话头。
“陈伯,不瞒您说,我们……在城里遇到了一些难处,工作和住的地方都没了。这次回来,也是走投无路。”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诉说一件别人的事。
但那平静之下,隐藏着多大的痛苦和不甘,只有她自己知道。
“走投无路?”陈伯抽着旱烟,眯着眼睛看着她。“我看你这女娃,不像是个会走投无路的人。”
江舒悦愣了一下。
“你这眼神,跟狼崽子一样,倔得很。”陈伯吐出一个烟圈。“遇到点挫折就哭天喊地的,那是废物。你们,还算不上。”
他的话,说得粗糙,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江舒悦和江天心里的一道锁。
是啊。
他们只是失去了一切,但他们人还在。
只要人还在,就不能算走投无路。
“陈伯,您说得对。”江舒悦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我们不会倒下。”
陈伯点了点头,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他将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熄灭了火星。
“光有志气还不行。”
“你们那个老屋,四处漏风,周丽那个病,在那样的环境里养,病只会越来越重。”
“还有你们两个,总不能天天坐着喝西北风吧?”
陈伯的话,句句都戳在要害上。
江家人刚刚因为一顿饱饭而升起的一点希望,又被现实的冷水浇得摇摇欲坠。
江大生叹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
陈伯却突然话锋一转。
“这样吧。”
“我村东头,还有个闲置的院子。是我儿子以前住的,他后来去城里发展,就一直空着。虽然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水电都通,比你们那个老屋强多了。”
“你们一家,先搬过去住。别跟我提钱,那院子空着也是空着。”
这个提议,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江家人心里炸开了。
“这……这怎么行!”江大生第一个反应过来,连连拒绝。“陈伯,我们已经受了您一顿饭的恩惠,怎么还能再要您的房子住,这万万使不得!”
“是啊,陈伯,我们不能白住您的房子。”江舒悦也急忙说道。
他们已经山穷水尽,最怕的就是欠人情,尤其是这么大的人情。
“什么白住不白住的!”陈伯把眼一瞪,那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又上来了。“我说让你们住,你们就住!再说了,谁让你们白住了?”
他指了指江天。
“我看你这小子,身板还算结实。我后山有个果园,最近正好缺人手帮忙除草、施肥。一天给你算一百块,干不干?”
一天一百块!
虽然不多,但对于现在的江家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江天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光彩,他想都没想,就大声回答:“干!我干!”
只要能挣钱,别说除草施肥,就是让他去挑大粪,他也愿意!
陈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江舒悦。
“你这女娃,看着文静,也是读过书的吧?”
“大学毕业。”江舒悦轻声回答。
“嗯,大学生好啊。”陈伯从怀里掏出一个老旧的账本和一支笔,放在桌上。“我这果园,还有村里的一些零散生意,账目一直是我自己瞎记的,乱七八糟。你呢,就帮我整理整理这些账目,顺便帮我接待一些来收果子的客商。”
“活不累,但需要细心。一天,也给你算一百块。”
江舒悦彻底怔住了。
提供住处,还给他们安排工作。
这……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她看着眼前这位面容普通的老人,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陈伯……您……您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
她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非亲非故,萍水相逢,如此大的恩惠,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陈伯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像菊花一样绽开。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年轻的时候,也受过别人的恩惠。那时候我就想,等我以后有能力了,遇到了难处的人,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再说了,”他指了指江天和江舒悦,“我看你们两个顺眼。不是那种好吃懒做,怨天尤人的主。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就能自己站起来。”
“这不叫施舍,这叫投资。我老头子,就当是投资你们的未来了。”
投资。
这个词,从一个乡下老人的嘴里说出来,显得有些奇特,却又异常贴切。
江舒悦的心,被狠狠地触动了。
她站起身,对着陈伯,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伯,谢谢您。这份恩情,我们江家,永世不忘。”
江天也跟着站起来,学着姐姐的样子,郑重地鞠躬。
“陈伯,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活,不会让您失望的!”
江大生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地对着陈伯作揖。
看着眼前这一幕,陈伯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
“行了,别整这些虚的。赶紧回去,把周丽扶过来,再把你们那点家当收拾收拾,搬家!”
“好!好!”
江大生连声应着,像是重新注入了活力,转身就往外跑。
江舒悦和江天也立刻跟了上去。
看着他们匆忙而充满希望的背影,陈阿婆走到陈伯身边,轻声问道:“老头子,你对他们……是不是太好了点?”
陈伯重新点上旱烟,深吸了一口,望着远方的天空,眼神变得深邃。
“你不懂。这家人,有意思。”
“尤其是那个女娃,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像极了一个人……”
“谁?”
陈伯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只是悠悠地说了一句:“等着看吧,这平静的小村子,可能要热闹起来了。”
说干就干。
江大生和江天回到老屋,一个小心翼翼地将虚弱的徐周丽背起,另一个则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破旧行李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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