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牺牲（2/2）

透过值班室那扇布满油污的窗户，可以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身影，正背对着窗户，似乎在整理桌上的东西。那就是“山鹰”，王贵。

陈默的手中，紧握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此刻却仿佛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掌心。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血液冲击着耳膜，发出轰鸣。

“默哥，什么时候动手？”“瘦猴”压低声音问道，语气里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再等等，确认周围没别人。”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低沉。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通知“山鹰”逃跑？不可能，瘦猴和黑熊就在身边，任何异常的通讯行为都会立刻引来怀疑。制造混乱？机会渺茫，而且同样会暴露自己。难道……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他看着那个值班室里模糊的背影，仿佛能看到“山鹰”这十年来，是如何在这个龙潭虎穴里，独自一人，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恐惧，一次次地将关键情报传递出去。他是无名英雄，本该在胜利后，接受荣誉和鲜花，而不是……死在自己同志的枪下。

一种巨大的悲恸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值班室里的“山鹰”似乎整理完了东西，他转过身，面向窗户，拿起桌上的一个老旧搪瓷杯，准备喝水。就在他抬头的瞬间，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穿透了黑暗和距离，与隐藏在集装箱阴影中的陈默，有了一刹那的、虚拟的交汇。

陈默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他能感觉到。那是一种……平静。一种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天会到来的平静。甚至，在那极短的瞬间，陈默仿佛看到“山鹰”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了然，一种……诀别。

他知道了？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抽！是了！像“山鹰”这样的老牌卧底，对危险的嗅觉远超常人。林枭的排查，信号的异常，或许他早已有所察觉。他只是……无法逃脱。或者说，在确认自己暴露的那一刻，他为了不牵连更多可能被怀疑的人，选择了……留下。

他是在用他自己的命，来保全其他可能暴露的线索，来……掩护自己？陈默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击中了。如果“山鹰”选择反抗或者逃跑，必然会引发大规模的搜捕和更严酷的审查，刚刚获得林枭一丝信任的陈默，很可能就是下一个被清洗的目标。

所以，他选择了……牺牲。沉默的、壮烈的牺牲。

这一刻，陈默明白了。他没有选择。“山鹰”替他，替整个行动，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泪水瞬间涌上眼眶，被他死死忍住。他握枪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默哥，好像就他一个人，动手吧？”“黑熊”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陈默闭上了眼睛，将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再睁开时，只剩下冰冷的、如同机器般的杀意。

“……行动。”

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

三人如同鬼魅般，借着集装箱的掩护，快速而无声地靠近值班室。

“山鹰”似乎毫无所觉，依旧背对着他们，喝着水。

陈默猛地一脚踹开值班室单薄的本门！

“山鹰”身体一震，猛地回头，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惊愕和恐惧的表情，将一个毫无防备的值班员扮演得淋漓尽致。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瘦猴”和“黑熊”已经如同饿狼般扑了上去，一左一右将他死死按住。

陈默举起了枪，枪口对准了“山鹰”的额头。

四目相对。

这一次，陈默清晰地看到了“山鹰”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真正的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鼓励般的闪光。仿佛在说：“动手吧，同志。我理解。为了任务。”

陈默的手指，扣在扳机上。那小小的金属构件，此刻重若千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看到“山鹰”微微闭上了眼睛，嘴角似乎泛起一丝解脱的弧度。

“砰！”

一声沉闷的、经过消音的枪响，打破了码头夜晚的寂静。

子弹精准地射入了“山鹰”的眉心。他的身体猛地一颤，然后软了下去，被“瘦猴”和“黑熊”架住。

没有多余的痛苦，没有挣扎。他走得很快，很……安详。

陈默的手臂依旧平举着，枪口冒着淡淡的青烟。他感觉不到后坐力，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他的世界，只剩下那片弥漫开来的血色，和那双平静的、永远闭上的眼睛。

“解决了，默哥！”“瘦猴”检查了一下脉搏，确认道。

陈默缓缓放下枪，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仿佛被抽空了。他看了一眼“山鹰”的遗体，那个普通的、却承载着非凡使命的男人。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走进了码头无边的黑暗里。

海风依旧在吹，带着咸腥，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这一次，他付出的代价，远比“投名状”更加惨烈。他亲手，埋葬了一位战友，也埋葬了……一部分的自己。

这染血的阶梯，每一步，都踩在牺牲之上。而他，只能背负着这沉重的罪孽与痛苦，继续向上攀爬，直到……地狱的尽头，或者，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