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砥柱中流暗礁险(2/2)
周文渊面色严肃,见到李默,依礼相见后,便开门见山,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批评:“李侯爷,老夫今日冒昧前来,实是有几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周司业请讲。”李默心中警惕,面上保持恭敬。
“侯爷近日所为,献利器,兴格物,本意或为报国。然则,老夫听闻侯爷广募流民,不分良莠,集中于别院,所行之事又神神秘秘,甚少与士林往来。更有甚者,市井间流言四起,言侯爷与民争利,工坊之内,更有伤亡之事发生。”周文渊目光锐利,直视李默,“侯爷可知,士农工商,各有本分?奇技淫巧,终非立国之本!如此聚众私造,恐非国家之福,亦非侯爷安身立命之道!老夫劝侯爷,莫要沉溺于此道,当多读圣贤书,亲近士林,方是正途!”
这一番话,可谓极不客气,几乎是直接否定了李默所做的一切。这代表了朝中相当一部分保守文官的看法。他们并非全是太子党羽,只是单纯地排斥新技术,轻视工匠,认为李默的行为离经叛道,破坏了固有的秩序。
李默心中怒火暗涌,却强自压下。他知道,与这位老学究正面冲突毫无益处,反而会坐实自己“不敬士林”的恶名。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周司业金玉良言,晚辈受教。然默以为,圣人之学,在于经世致用。北戎铁骑肆虐边关,将士浴血,百姓流离。默所为者,不过是想造些更利之器,让边军少流些血,让百姓多几分安稳。工匠流民,亦是陛下子民,授之以艺,使其有衣有食,安居乐业,默不觉得有何不妥。至于流言,清者自清,晚辈行事,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陛下。”
他这番话,不卑不亢,既尊重了对方,又明确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并将出发点归结于忠君爱国、体恤百姓,占住了道德高地。
周文渊显然没料到李默如此回答,怔了一下,皱眉道:“纵然心系国事,亦当循正途!岂可……”
“周司业,”李默打断他,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何为正途?若按部守旧能御强虏,能安黎民,默自当焚毁别院,闭门读书。然则,能吗?若不能,为何不能尝试新路?陛下开明,允默一试,默唯有竭尽驽钝,以报君恩。司业若觉默所为有差,大可上奏陛下,弹劾于默。若陛下下旨,默即刻停止,绝无怨言。”
他将皮球踢给了皇帝。周文渊顿时语塞。他虽迂腐,却也不傻,皇帝明显对李默之事是默许甚至支持的态度,他岂会去触这个霉头?
“你……哼!巧言令色!”周文渊拂袖而起,“老夫言尽于此,侯爷好自为之!”说罢,气冲冲地告辞而去。
送走这位不速之客,李默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来自保守势力的偏见和阻力,有时比明确的敌人更令人头疼。这提醒他,不仅要应对太子党的明枪暗箭,还需设法扭转士林中的这种固有观念,至少,要争取一部分开明之士的理解。但这绝非易事。
申时末刻,一封来自幽州的密信,让李默的精神再次紧绷。信是韩震的镖师朋友辗转送来,内容简短却惊心:“赵大山(韩震朋友)寻访赵魁时似被察觉,昨日其镖局遭不明人士搜查,幸无所得。赵大山已暂时离京避风。另,崔瑾近日与京中‘永昌号’粮行东家过往甚密,‘永昌号’背后东家疑与宫内某位大太监有关。”
搜查镖局?这显然是警告!调查父亲旧案的事,可能已经引起了对方的警觉!而“永昌号”粮行和宫内太监的线索,再次将崔瑾与京城深处的势力联系起来。
李默立刻回信,指令暂停一切对赵魁的主动寻访,转入静默,只通过其他渠道留意相关消息,绝不能再冒险。同时,他将“永昌号”粮行牢牢记住,这或许是一个新的突破口。
夜幕降临,李默独自站在书房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技术瓶颈、资源封锁、士林非议、父仇线索受阻……重重压力如同乌云般压顶而来。
他拿起那根新铸成的炮管模型,冰冷坚硬的触感传来,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丝力量。
路漫漫其修远兮。他知道,自己必须如同这亟待打磨的炮管一般,承受住巨大的压力,经受住反复的锤炼,方能最终迸发出石破天惊的力量。
他铺开纸笔,开始给秦老将军写信。是时候,递出那份床弩改良的草图了。他需要军方更明确的支持,来对抗这越来越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