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反客为主(1/2)
朱由榔的“南征”大军,打着为郑主讨伐阮氏的旗号,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升龙城。旌旗招展,刀枪如林,队伍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头。
骑在战马上,检阅着这支由自己旧部、长纳狼兵以及郑梉拨付的两万安南军混合而成的队伍,朱由榔多日来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不禁意气风发,对身旁并辔而行的国丈长纳低声道:
“国丈此计果然高明!那郑梉老奸巨猾,却也被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他以为朕是他手中之刀,却不知朕正要借他之力,跳出牢笼!”
长纳抚须而笑,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光芒:“升龙城是郑梉的老巢,城高池深,爪牙遍布,我们留在那里,如同龙困浅滩,终难有所作为。如今借南征之名,将这支大军带出,正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主动权,已然掌握在我们手中了!”
然而,一旁的礼部尚书黄宗羲却面有忧色,他策马靠近,低声道:“陛下,国丈,切莫大意。那郑梉派来监军的五府都统使武元甲,为人极其谨慎,事事以郑梉之命是从,甚至不敢单独前来面圣请示,分明是心存戒备。此人不除,我们便如同带着枷锁跳舞,根本无法真正掌控这支安南大军!”
这正是他们目前最大的心病。
正当几人蹙眉思索对策之际,亲兵突然来报:随军参军、户部侍郎郑永叙于营外求见。
很快,一名身着安南三品官服、年约四旬的官员被引了进来。他一见到朱由榔,竟直接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大礼,声音哽咽:
“微臣郑永叙,参见大明天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榔目光微凝,不动声色地道:“郑卿平身。夜色已深,不知卿家此时来访,所为何事?”
郑永叙却不起来,他环顾了一下帐内寥寥数人,突然悲声大泣:“陛下!那郑梉逆贼,把持朝纲,独断专权,架空王室,屠戮忠良,黎氏王族几乎被他赶尽杀绝!如今我王形同傀儡,日夜以泪洗面……我安南上下,苦郑久矣!”
“老臣斗胆,泣血恳请陛下,念在宗藩之情,拨乱反正,清除国贼,还政于黎氏!我安南万千子民,必感陛下再造之恩,永世不忘!”
朱由榔与长纳、黄宗羲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明作为宗主国,对安南郑氏专权、黎维佑被架空的情况心知肚明,但出于稳定边疆的考虑,一直采取默认态度。如今听到郑永叙这番控诉,朱由榔虽对黎真宗的处境感同身受,却也不敢轻易表态。
黄宗羲会意,上前一步,语气沉稳中带着疏离:“郑侍郎,此言差矣。大明虽是安南宗主,但陛下如今客居于此,郑主亦以礼相待,若贸然干涉安南内政,于礼不合,恐惹非议。何况,陛下如今师出无名,若贸然动手,安南军民未必理解陛下苦心,反而可能以为我大明意图吞并安南,届时人心背离,大事难成。此事……休要再提了。”
他挥了挥手:“来人,送客!”
眼见要被驱逐,郑永叙急了,他猛地站起身,竟一把扯开自己的官袍腰带,双手颤抖着呈上:“陛下!臣虽是郑梉远亲,但更是黎朝外戚,世受黎氏君恩!臣之心,可昭日月!此乃我王衣带血诏,请陛下御览!”
“衣带诏?”朱由榔瞳孔一缩。
黄宗羲上前接过,仔细审视。那帛书上字迹殷红,确似血书,内容正是黎维佑号召安南忠臣义士,拥戴大明皇帝,共讨国贼郑梉的诏令,末尾赫然盖着安南国王的金印。
黄宗羲沉吟片刻,对朱由榔道:“陛下,微臣昔日在礼部,曾核验过安南国书。此印……确是真玺无疑。”
但他话锋随即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郑永叙:“即便此诏为真,然军中高级将领,皆是郑氏心腹,如那武元甲之辈,他们岂会听从这纸诏令?无兵无权,空有诏书,亦是枉然。”
郑永叙仿佛看到了希望,急忙解释道:“黄尚书明鉴!郑逆虽掌控高层,但中下层军官与普通士卒,乃至民间百姓,心中仍奉黎氏为正统!此正是郑逆不敢公然篡位之缘由!只需设计擒杀武元甲及其核心党羽,群龙无首之下,陛下持此诏书宣示大军,必能一呼百应,掌控全军!”
黄宗羲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他缓缓踱步,似在深思,最终点了点头:“若真如郑侍郎所言……倒并非没有机会。”
他忽然停下,盯着郑永叙问道:“却不知,郑侍郎在军中,可有绝对信得过的将领,可作为内应?”
郑永叙面露难色:“郑逆爪牙遍布,微臣担心打草惊蛇,故尚未敢轻易联络他人。不过青化提督阮海峰,其家族世代忠于王室,对郑氏专权素来不满,或可一试!”
“阮海峰……嗯。”黄宗羲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如此看来,确是万事俱备。不过,在下还需向郑侍郎……借一样东西。”
郑永叙见大事有望,激动不已,毫不犹豫地应道:“黄尚书但说无妨!只要郑某所有,定为陛下大业倾囊相献,绝无吝惜!”
黄宗羲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目光变得冰冷如刀,一字一顿地道:
“那好——就借郑侍郎的项上人头一用!”
“什么?你……”郑永叙脸上的狂喜瞬间化为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黄宗羲身旁侍立的一名侍卫已然暴起!刀光如匹练般一闪!
“噗嗤——!”
血光迸现,郑永叙的人头已然落地,那双瞪大的眼睛里还凝固着最后的错愕与悲愤。温热的鲜血,甚至溅了几滴到朱由榔的龙袍上。
“啊!”朱由榔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吓得惊叫一声,脸色煞白,指着黄宗羲,声音发颤:“黄……黄卿!你……你这是何意?为何斩杀忠良之士?”
黄宗羲面色不变,对着朱由榔深深一揖,冷静地分析道:“陛下息怒!非是臣心狠,实乃情势所迫!我等初来乍到,对安南内情知之甚少,这郑永叙来得突兀,谁能保证他不是郑梉派来试探陛下忠心的诱饵?”
他顿了顿,继续道:“再者,以郑梉之多疑,若真有心防范陛下,又怎会派一个身负‘衣带诏’,明显是黎氏死忠的人来担任参军?此中蹊跷,不可不察!”
他看着地上身首分离的郑永叙,语气带着一丝冷酷的决断:“即便……即便他真是黎氏忠臣,今日为陛下大业捐躯,也算死得其所了。我们正好用他的人头,作为觐见之礼,去骗取那武元甲的信任......”
中军大帐内,五府都统使武元甲身披重甲,手按佩刀,面色冷峻。他早已安排了刀斧手埋伏在帐后,营中精锐士卒也已悄然进入战备状态,只待他一声令下。
他在等待一个信号,或者说,一个借口。
若郑永叙成功说动朱由榔,那位流亡的大明天子但凡流露出一丝插手安南内政、支持黎氏的迹象,他便会毫不犹豫地率兵发难,砍下朱由榔的脑袋,献给大明的弘武皇帝朱由崧,以此平息可能因收留永历而引发的“天朝”怒火,甚至还能立下一功。
事实上,在他接到的郑梉密令中,朱由榔这颗脑袋早晚都要取下,区别无非是在南征阮主之前,还是在其之后。如今,这或许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等来的不是起事的信号,而是黄宗羲亲自送来的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郑永叙的首级!
那颗头颅上的双眼兀自圆睁,残留着惊愕与不甘,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在帐中。
武元甲瞳孔骤然收缩,按刀的手下意识地握紧,心中惊疑不定:“此贼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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