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西施之问(1/2)
阮郁那句低沉而郑重的“受教了”,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我能感受到他话语里的分量,那不似往常带着算计或试探的敷衍,更像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触动与深思。这让我原本因长篇大论而有些疲惫的精神,又为之一振。
月光似乎比刚才更清冷了些,晚风带着湖水的湿气,拂过面颊,带来一丝凉意。我抱着琵琶,指尖无意识地勾勒着琴弦的轮廓,脑海中却因刚才关于《琵琶行》中女性命运的讨论,联想到了另一个更为古老、也更为着名的身影——那个被载入史册,与“亡国”二字紧密相连的绝色女子,西施。
在我的时代,关于西施的传说纷繁复杂,但大多逃不开“红颜祸水”的论调。然而,林晓所接触到的信息更为多元,知道历史并非如此简单。我想知道,在这个时代的顶尖士族、一个习惯于从权力格局看问题的男子眼中,西施究竟是何等形象?难道真的就只是一个单纯的、导致吴国灭亡的祸水吗?
我抬起头,望向坐在一旁,似乎仍在回味方才对话的阮郁,开口问道:“阮郁,既然说到女子命运与历史评价,我倒想问问你,在你看来,那越国西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我顿了顿,没有直接抛出自己的观点,而是先引述了一句诗,这是晚唐诗人陆龟蒙的《吴宫怀古》,此刻用来试探他的看法,再合适不过:
“‘香径长洲尽棘丛,奢云艳雨只悲风。吴王事事须亡国,未必西施胜六宫。’”我缓缓吟出,目光紧盯着他,“依你之见,这诗中所言,可有道理?西施之于吴国之亡,当真负有那般重的罪责吗?还是说,在你们这些……呃,读史论政的男子眼中,她终究不过是一枚美丽的棋子,一泓倾国的祸水?”
我将问题抛给了他,带着几分好奇,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我想听听,这个精于谋略、身处权力中心的阮郁,会如何评判这个千年前搅动风云的女子。这不仅仅是在问西施,更像是在试探这个时代对女性价值的普遍认知,以及他阮郁个人,是否也跳不出那“女色误国”的陈腐窠臼。
(阮郁视角)
阮郁甫从《琵琶行》带来的思绪震荡中稍稍抽离,便听到了苏小小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西施?他微微挑眉,有些意外她思维的跳跃,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方才她既能对琵琶女的心境有那般深刻的共情与剖析,此刻问及另一位命运更为曲折、在历史中争议更大的传奇女子,倒也符合她一贯的…不循常理。
他注意到她引用的诗句——“吴王事事须亡国,未必西施胜六宫”。此诗他未曾听闻,但其意旨鲜明,直指亡国之责在吴王自身,而非归咎于女色。这观点,在当下主流史论中,并非没有,但往往被“红颜祸水”的强大叙事所掩盖。
他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回答。苏小小这个问题,看似在问史实,实则是在问他的史观,问他对女性在历史进程中角色的看法。他习惯于在朝堂上权衡利弊,在案牍间分析得失,却鲜少被要求从一个女子的角度,去审视另一个女子的历史命运。
他整理着思绪,缓缓开口:“西施其人……”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沉稳,“史载其容色倾国,越王勾践用以惑吴王夫差,终成复国大业。若论其本身,不过一浣纱女,命运由人摆布,何来抉择之权?将其视为导致吴亡之祸水,实乃舍本逐末之论。”
他目光微抬,望向虚空,仿佛在追溯那段古老的历史:“吴王之败,根由在于其自身。伐齐争霸,空耗国力;任用佞臣,疏远忠良;骄奢淫逸,不恤民力。即便无西施,以夫差之刚愎,吴国之败象亦早已显露。诗云‘吴王事事须亡国’,可谓一语中的。将偌大一个王朝的倾覆,归咎于一弱质女流,不过是后世史家为其君讳、为其自身推卸责任之便利说法罢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