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敌人的敌人（1/1）
热河行宫的秋意比京城更浓，庭院里的银杏叶落了满地金黄，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轻响，却驱不散空气中残留的凝重。胤禛刚从“烟波致爽殿”领了康熙的训诫，手里攥着那份“贬李卫赴岭南”的谕旨，正往偏殿走，没走几步，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廊下——宝蓝色锦袍衬着明黄色腰带，正是他的亲弟弟，胤禵。
胤禵显然是特意等他，见他过来，眼中先闪过一丝复杂，随即上前一步，语气比往日缓和了许多：“四哥，刚从皇阿玛那儿出来？”
胤禛有些意外，没料到胤禵会在这里等他。他停下脚步，点头应道：“是。老十四怎么也在这儿？”
“与八哥献鹰的事有关。”胤禵开门见山，目光扫过庭院里的落叶，声音压得低了些，“眼下局势，八哥一人独大，我与四哥是一母同胞，若再因立场不同生分，只会让八哥坐收渔利，四哥今日见皇阿玛，这正是咱们兄弟解开隔阂的机会。”
这话让胤禛心头一动——他原以为胤禵还在为以前的事记恨自己，没承想对方竟先主动提起，还带着和解的意思。他握着谕旨的手指松了松，坦诚道：“老十四，你既知道，我也不瞒你。这次的事，是我管束不力，让邬思道钻了空子。他背着我让李卫设局收买王忠，还配了让鹰萎靡的药，我发现时已经晚了。我从未想过要让你和八弟难堪，更没想过连累你担‘大不敬’的嫌疑。”
胤禵闻言，沉默着低下头，踢了踢脚下的银杏叶。他想起前日沈仲书的劝诫：“八爷这些年拉拢人心，又立军功，朝中半数官员都向着他，九爷、十爷都唯他马首是瞻。四爷虽有争储之心，却向来务实办差，与您又是亲兄弟，若能联手，既能制衡八爷，也能让皇上看到您兄弟和睦的样子，百利而无一害。”
良久，他才抬起头：“四哥，兄弟间的隔阂，往往是因为有人不肯先低头，今日我两坦诚相待，我若还揪着以前的一些事情不放，倒显得我小气了。”
胤禛见他松口，心中一喜，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十四，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咱们兄弟，本就该互相扶持，而不是互相猜忌。母亲在宫里，也盼着咱们和睦。”
“说起母亲，”胤禵的语气软了些，“前日我去宫里请安，母亲还问起你，说你许久没去看她了。等回了京城，咱们一起去给母亲请安吧。”
“好！”胤禛当即应下，两人站在廊下，又聊起了西北的军务——胤禵向来关注边疆，胤禛也刚领了“督办西北粮草”的差事，话题渐渐从“毙鹰事件”转到了正事上。从粮草的运输路线，到士兵的冬衣筹备，两人各抒己见，竟难得地默契。
“四哥，你督办粮草，我在西北掌兵，咱们定要把这些事办得漂亮，让皇阿玛看看，咱们兄弟联手，不比八哥差。”胤禵眼中闪着光，语气里满是干劲。
胤禛点头：“好！往后若是八弟那边有动作，你我及时通气，绝不让他再用‘孝心’‘仁厚’的幌子拉拢人心。说到底，八弟虽看着温和，可他的心思，咱们都得多留个心眼。”
两人相视一眼，从前产生的隔阂，在这一刻仿佛被秋风彻底吹散，只剩下兄弟间的默契与对未来的期许。待胤禛告辞回偏殿时，胤禵还特意叮嘱：“四哥，李卫被贬岭南，你若是放心不下，我让我府里的人在那边多照应着点，毕竟是跟着你办过事的人。”
胤禛心中一暖：“多谢老十四，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这边胤禛与胤禵在热河行宫冰释前嫌、达成联手，远在京郊养病的胤祥，却从心腹口中得知了“毙鹰事件”的全貌。
彼时胤祥正因旧疾复发，在京郊庄子里休养，听闻消息时，他正靠在榻上看兵书，手中的书“啪”地掉在地上。心腹连忙上前搀扶：“十三爷，您别急，事情或许不是您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胤祥猛地坐起身，脸色苍白如纸，呼吸都变得急促，“邬思道设局收买王忠，配药害鹰，四哥知情却不阻止！最后邬思道‘畏罪自焚’，李卫被贬去岭南顶罪，这还不够清楚吗？他嘴上说没想着害八哥，可若不是他纵容，邬思道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个邬思道，当初我把他推荐给四哥，我真是瞎了眼了！”
他曾以为四哥是这世上最光明磊落的人，不屑于用阴私手段争储。可如今，四哥竟与邬思道算计兄弟，出了事还弄死了邬思道，这让他如何接受？
“备车！我要去热河！”胤祥挣扎着想要下床，却因情绪激动牵动旧疾，疼得他额头冒冷汗。心腹连忙按住他：“十三爷，您身子还没好，怎么去热河？再说，您这时候去质问，只会让事情更糟，说不定还会被有心的人利用，到时候反而给自己添麻烦……”
胤祥颓然倒回榻上，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哽咽：“我真是瞎了眼，竟一直信任他……从前他一心办差，为了江南治水熬得双眼通红，为了整顿吏治不惜得罪权贵，我还以为他是为了百姓，为了大清，可如今看来，他跟八哥、跟那些争储的皇子，也没什么两样！”
心腹不敢再劝，只能默默退下。胤祥躺在榻上，望着帐顶，脑海里不断闪过与胤禛一起办差的画面——两人曾在江南一起查贪腐，曾在西北一起筹粮草，那时的四哥，眼里只有“办差”“为民”，可如今，那双眼里，却多了他看不懂的“算计”与“野心”。
“四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胤祥喃喃自语，心中的失望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知道储位之争残酷，可他始终盼着四哥能守住初心，如今看来，是他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