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南瓜隐痛（1/2）
“书院夫子……问咱家的豆种……”
小树那句带着巨大震撼和茫然的话语，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孩童奔跑的热气，狠狠烫在李青禾被咸苦豆腥和剧痛占据的神经上！巨大的错愕瞬间压倒了胃袋里那团冰冷咸苦的混合物带来的灼痛！她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布满血丝、被泪水鼻涕糊住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
夫子？
那个在村民眼中高高在上、如同云端人物的书院夫子？
问她……她这个烂泥里的、被休弃的、浑身恶臭的窑婆子……
要……豆种？！
这个认知带来的荒谬感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被认可的悸动，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早已冻结的心湖深处漾开微弱的涟漪。但腹中那团冰冷的、裹挟着粗粝盐粒和未消化嫩豆荚纤维的“食物”残渣，如同苏醒的毒蛇，猛地收紧身躯！冰冷的绞痛瞬间加剧，狠狠攫住了她空瘪的腹腔！
“呃……”李青禾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枯槁的身体蜷缩得更紧，溃烂的右手死死按住如同被冰棱反复刮擦的胃袋！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褴褛的衣衫！巨大的眩晕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耳畔小树急切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
“……阿姐？阿姐你怎么了？”小树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惊恐，冰凉的小手颤抖着扶住李青禾剧烈痉挛的肩膀。
李青禾说不出话，只是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豆腥气。巨大的痛苦和一种被命运嘲弄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夫子问豆种……又如何？眼下这钻心的绞痛，才是她必须面对的炼狱！
她挣扎着，用那只溃烂稍轻的左手，死死抠住冰冷刺骨的碎瓷地面，一点一点，将自己枯槁的身体从地上撑了起来。佝偻的脊背弯成一道绝望的弧线。她不再看小树，一步一挪，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拖拽，极其艰难地挪到窑洞最深的角落——那里，堆放着秋天最后的收获，也是此刻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南瓜。
几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表皮呈现出深沉橙黄色、如同凝固落日般的南瓜，沉默地躺在角落里。那是河滩地上豆棚丰收后，她用最后的力气和豆秆堆肥，在贫瘠的边角地硬生生抢出来的果实。表皮坚硬，如同包裹着希望的铠甲。
她佝偻着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其中一个相对圆润饱满的南瓜。然后，她伸出那只溃烂流脓、深可见骨、指甲翻卷破裂的右手，不顾掌心糜烂创口传来的剧痛，死死抠住南瓜冰冷坚硬的外皮！
抠挖！用指甲！用指骨！用掌心的烂肉！
坚硬的外皮如同顽石！棱角锋利的南瓜蒂把如同刀刃！指尖瞬间被磨破，冻疮裂口再次崩开，鲜血混着南瓜表皮沾染的泥土渗出！剧痛让她浑身颤抖，眼前阵阵发黑！但她不管！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被逼出来的、近乎狼性的专注！她腰背弓起，肩膀耸动，如同在与整座大山角力！每一次发力，腰背的旧伤都爆发出撕裂般的锐痛！
终于！南瓜被掰开了！
一股浓郁的、带着泥土清甜和阳光气息的瓜香瞬间弥漫开来！金黄色的、饱满厚实的瓜瓤暴露在昏沉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蜜糖！瓜瓤里，密密麻麻镶嵌着饱满的、如同白色玉石般的南瓜籽！
籽！
饱满！洁白！散发着油脂的微光！
这是种子！是希望！是来年生机的火种！
巨大的狂喜瞬间压倒了腹中的绞痛！李青禾枯槁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想要大笑，却扯动了痉挛的胃袋，带来一阵更剧烈的绞痛！她死死咬住下唇，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贪婪！她伸出那只溃烂稍轻、却同样布满冻疮裂口的左手，颤抖着，极其小心地、近乎颤抖地，探向那金黄色的瓜瓤！
掏挖！用指尖！用指腹！
不顾瓜瓤纤维的粗糙摩擦着冻疮裂口！不顾瓜瓤清甜的汁液浸染着溃烂的指尖！她极其小心地、如同挖掘举世无双的珍宝，将那些饱满洁白的南瓜籽，一粒一粒，极其珍重地……从瓜瓤的羁绊中剥离出来！
一颗，又一颗。
洁白的南瓜籽，如同浓缩的星辰，带着油脂的微光和生命的清甜，落入她枯槁的掌心。
腹中的绞痛如同被这狂喜暂时麻痹。李青禾捧着这捧沉甸甸的、洁白如玉的种子，如同捧着失而复得的魂魄！巨大的满足感和一种被逼出来的狠戾在她胸腔里疯狂撕扯！种子！必须留下！可腹中的饥饿巨兽在短暂的蛰伏后，再次发出更加狂暴的咆哮！冰冷的绞痛如同无数把冰刀，狠狠扎进她的骨头里！
吃！
活下去才能留下种子！
这个念头带着破釜沉舟的狠戾，瞬间压倒了所有的不舍！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的光！不再犹豫！她将手中那捧洁白的南瓜籽，连同瓜瓤里残留的、沾着清甜汁液的籽粒，一股脑地……塞进了口中！
咀嚼！用力咀嚼！
饱满的南瓜籽在枯槁的牙床间被粗暴地碾碎！坚硬的外壳碎裂，发出沉闷的脆响！里面包裹的、富含油脂的白色种仁混合着破碎的外壳碎片，瞬间充斥了她的口腔！种仁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青草和油脂的清香，但更多的，是坚硬外壳碎片那粗粝、尖锐、如同无数把微型锉刀般的触感！
研磨！疯狂研磨！
粗粝的外壳碎片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针，狠狠刮擦着她早已被咸苦豆荚和盐粒反复蹂躏的口腔内壁和舌头！剧痛让她浑身痉挛！但她不管！只是更加疯狂地咀嚼着！仿佛要将这巨大的痛苦、这无边的绝望、这沉重的生存，连同这救命的油脂和能量，一同嚼碎咽下！
咽下去！连同这尖锐的碎片一起咽下去！
她梗着脖子，强迫自己将口中那团混合着油脂清香、种仁碎末和锋利外壳碎片的、冰冷粗糙的混合物，艰难地吞咽下去！那团粗糙冰冷的混合物，如同包裹着无数锋利玻璃碴的冰球，狠狠刮擦过早已被灼伤和饥饿折磨得脆弱不堪的食道！带来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般的灼痛和痉挛！然后，重重地……砸进了她早已如同破败革囊般冰冷空瘪的胃袋！
“呃啊——！”李青禾发出一声非人的、如同野兽般的惨嚎！枯槁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扑，重重摔倒在冰冷的碎瓷地上！双手死死抠进地面的碎瓷粉末里，指甲瞬间崩裂翻卷！脓血混着黑色的泥灰涌出！
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剧痛如同火山爆发般瞬间席卷了她的腹腔！那感觉，仿佛吞下了一团烧红的、裹满了锋利碎玻璃的炭火！那团冰冷的、粗糙的混合物，在空瘪的胃袋里疯狂翻滚、搅动！坚硬锐利的外壳碎片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地切割、刮擦着早已因为长期饥饿、盐分刺激和冰冷食物反复蹂躏而布满溃疡、脆弱不堪的胃壁！
绞痛！如同被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在腹腔内疯狂翻搅、切割！
灼痛！如同滚烫的岩浆在胃袋里沸腾、灼烧！
痉挛！胃袋如同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揉搓、拧绞！每一次抽搐都带来灭顶的剧痛！
“嗬……嗬嗬……”李青禾喉咙里发出如同破败风箱漏尽最后一口气的嘶鸣，枯槁的身体在冰冷的地上疯狂地蜷缩、翻滚、痉挛！冷汗如同瀑布般从她全身每一个毛孔汹涌而出，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破衣！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乌紫，额头上青筋暴跳如同扭曲的蚯蚓！每一次痉挛翻滚，都牵动着腰背撕裂般的剧痛和肩头溃烂的伤口，脓血混着冷汗不断渗出！
巨大的痛苦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时断时续。小树惊恐的哭喊声如同隔着厚重的水幕，模糊而遥远。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瞬间，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认知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混沌的剧痛：
**南瓜籽……伤胃！**
那坚硬的、无法消化的外壳……如同最致命的毒药！是她自己……亲手将这毒药……塞进了早已千疮百孔的胃里！
悔恨！如同冰冷的毒蛇，狠狠噬咬着她的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当剧痛的浪潮稍稍退去，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而持续的钝痛时，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冰冷的碎瓷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胃酸灼烧的气息。冷汗浸透了她的身体，在寒冷的窑洞里迅速变得冰冷刺骨，让她如同浸泡在冰窟里。胃袋里那团粗糙的混合物如同沉重的冰石，依旧在缓慢地、持续地释放着冰冷的锐痛和灼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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