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云台之窥（1/1）

天刀门深处，云海之上。

这里并非寻常山峰之巅，而是一处悬浮于万丈高空、由巨大阵法托举的孤悬石台。石台通体由温润无瑕的灵玉砌成，表面铭刻着无数繁复古老的符文，这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汲取着来自九天星辰与地脉灵枢的精纯能量。石台边缘，云气如潮汐般翻涌聚散，却始终无法越过无形的界限。站在此处，俯瞰下方，层峦叠嶂的天刀门群山如同沙盘上的微缩景观，而更远处北域大地的轮廓，在缭绕的云雾中若隐若现。此处名为“观云台”，乃是天刀门历代太上长老清修之地，非掌门手谕或宗门遭遇存亡危机，任何人不得踏足。

此刻，观云台中央，一方光滑如镜的青玉石磬上，盘膝坐着一位麻衣老者。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皱纹如同干涸河床上的龟裂，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他双目微阖，气息与整个石台、乃至周遭的天地浑然一体，仿佛并非一个独立的生命体，而是这片空间自然的一部分。他便是天刀门当今仅存的三位太上长老之一，玄骨老人。其修为深不可测，早已超脱凡俗，平日神游物外，极少过问宗门俗务。

然而此刻，玄骨老人那仿佛万年不变的古井无波的面容上，两道雪白的长眉，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就在方才，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凌厉，带着一种古老、破灭、以及……令他灵魂深处都泛起一丝极其淡薄悸动的气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轻轻触动了他沉浸在天地法则感悟中的灵觉。

这股气息，源自下方宗门核心区域，那内门大比的演武场方向。其本质，并非纯粹的刀意或剑意，更像是一种……被强行约束、引导的“煞”？一种品质极高、蕴含着某种至上毁灭规则的“煞”！但这股煞气之中，又隐隐夹杂着一丝他所熟悉的、本门《天罡霸烈诀》淬炼出的雷霆刚猛之意，以及另一种更为古老晦涩、似乎能衍化万法的中正平和的根基韵味。

几种截然不同、甚至彼此冲突的力量特质，竟被以一种近乎野蛮、却又暗含某种霸道规律的方式，强行糅合在了一起，爆发出了一瞬间令人侧目的威力。

“嗯？”玄骨老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瞳孔并非黑白分明，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混沌色泽，仿佛蕴含着星云生灭、时空流转的景象。目光平静无波，却深邃得足以吞噬光线。当他目光垂落的刹那，下方万丈空间仿佛不存在距离，演武场上发生的一切，如同画卷般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他看到了那个刚刚爆发出惊人一击、此刻浑身浴血、独臂拄着一柄怪异断刀、勉强站立在至尊战台上的青衫少年——林尘。也看到了对面那位素来心高气傲、此刻却满脸难以置信、胸口衣襟处留下一道焦黑痕迹的首席弟子冷啸天。

“煞气凝雷，以雷驭煞……破而后立，向死而生……”玄骨老人低声自语，混沌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武士五重修为，竟能爆发出触及武士八重门槛的杀伤力……更难得的是，这股煞气的本质……”

以他的境界，一眼便看穿了林尘那“雷煞斩”的虚实。那并非完美的融合，而是一种在绝境下被逼出的、极其不稳定、近乎自毁的爆发。但正是这种不完美中的“完美”挣扎，以及那柄断刀隐隐散发出的、连他都感到一丝心悸的古老凶戾气息，引起了他的兴趣。

尤其是那股煞气！绝非寻常阴邪污秽之物，其精纯、其古老、其蕴含的那一丝仿佛凌驾于寻常法则之上的“破灭”意蕴，让他想起了一些尘封在记忆深处、极其久远甚至带有禁忌色彩的记载。

“莫非……与上古那场浩劫……或是……‘暗殿’一直在搜寻的‘源物’有关？”玄骨老人心中念头微转。到了他这等境界，世间已少有能引起情绪波动之事，但“暗殿”二字，以及与之相关的上古秘辛，却足以让他这等存在也为之肃然。

他并未立刻采取任何行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目光穿透了林尘的肉身，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剖析着其体内真气的运行路线，感应着那柄断刀与少年之间若有若无的血脉联系，以及其丹田深处那缕新生的、暗金色的、兼具破灭与生机的奇异真元。

“功法根基……并非本门正统，却堂堂正正，隐含造化之妙，似有包容万物之相……奇怪，竟看不出具体跟脚，但绝非魔道。那断刀……凶戾异常，煞气内蕴，似有残缺，却灵性未失，与此子性命交修……是福是祸？”

玄骨老人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些。林尘的出现，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不仅搅动了宗门年轻一代的格局，更可能牵扯出更深层次、更危险的漩涡。他身为太上长老，守护宗门传承是首要职责。一个身怀疑似禁忌之物、功法诡异、潜力惊人的弟子，是宗门大兴之兆，还是覆灭之引？

他看到了林尘眼中那不屈的火焰，也看到了其根基的扎实与意志的坚韧。此子心性，绝非奸邪。但很多时候，命运的残酷，并非因个人心性而定。

“赵家那小娃娃，似乎与此子颇有嫌隙……”玄骨老人的目光又淡淡扫过看台上脸色铁青、眼神阴鸷的赵坤，以及其身边几位神色各异的内门长老，“宗门内部，也非铁板一块啊……”

一时间，观云台上陷入了沉寂。只有云海在下方翻腾，映照着老者混沌眼眸中明灭不定的光芒。他在权衡，在推演。是顺势而为，静观其变？还是及早干预，防患于未然？亦或是……借此契机，落下一子，应对那可能即将到来的、席卷北域乃至更广阔天地的风暴？

良久，玄骨老人缓缓收回目光，重新闭上双眼，气息再次与天地融为一体，仿佛从未醒来。但他指尖，一枚非金非玉、造型古朴的令牌悄然浮现，随即又隐没于虚空。

一道无声的意念，已传向了宗门某个隐秘的角落。

“查。”

只有一个字。

却预示着，林尘这个名字，以及他身上的秘密，已然进入了天刀门最高层的视野。一场远超宗门大比、关乎命运与造化的波澜，就此悄然拉开了序幕。而此刻，刚刚经历苦战、正沉浸在复杂情绪中的林尘，对此还一无所知。他脚下的路，注定将因这“云台之窥”，而变得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凶险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