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一枚暗棋(1/2)
破败的土地庙内,空气因盛祎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而瞬间凝固。
金吾卫手中火把的光晕在墙壁上不停摇曳,映得几人脸上神色不定。
楚潇潇听到盛祎有意指向他人,心中先是一震,当即疑云顿生,他为什么会这么说?是眼看着自己的罪行要暴露了,故意混淆视听,拉别人下水,好给自己脱罪?
但随即看到盛祎那一双带着讥讽和疲惫的双眼,还有他这番过于镇定,没有丝毫紧张和慌乱的神色,一个荒谬却更为合理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莫非,这背后真的另有其人?是自己搞错了?
自从自己来到凉州后,盛祎的所作所为,一言一行都隐约透着一丝狡黠,可…如今眼见事情败露,反而如此坦然自若。
难道…他的城府已经到了如此深的地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若果真如此,那这个人可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盛祎,想透过那双疲惫的眸子,看到他的内心。
而盛祎没有丝毫的躲闪,迎着她的目光望去。
这时,楚潇潇心中陡然感到一紧,不,不对,他的眼底隐隐泛起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这绝非是犯下重罪之人该有的神情,只怕这其中另有隐情…
楚潇潇还在这边仔细思索着其中的缘由,但一旁的李宪却没想那么多。
他见盛祎不仅不认罪,反而语带机锋,当即厉声喝道:“盛祎…休得在这里故弄玄虚,若不是你做贼心虚,若不是得到了什么信儿,你因何深更半夜,鬼鬼祟祟来到这废弃之地?”
盛祎闻言,嘴角的冷笑更浓了几分,带着几分破罐破摔的狂妄:“寿春王殿下,下官身为凉州长史,想去哪里,貌似是下官自己的事情,也无需向您时刻汇报吧?难道这凉州城,已然宵禁到不许官员夜间行走了?”
他这话带着明显顶撞的意味,与其平日低调沉稳的形象大相径庭。
李宪何曾受过下属如此直言的顶撞,尤其还是一个嫌疑重大的“内应”之人给予的顶撞,顿时怒火上涌,正要发作,却被楚潇潇抬手轻轻拦下。
楚潇潇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盛祎,见其眼中并无半分心虚,但却时不时瞥看着周围站立的金吾卫,当即挥了挥手,命金吾卫撤出庙中。
等所有金吾卫退了出去,楚潇潇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够穿透人心的力量:
“盛长史,此处已无外人,只有我和寿春王殿下,你既知那信是假,亦知赵铁鹰未死,更在此有意等候…想必,是有话要说,既如此,又何必再绕圈子,直言吧,你引我们来此,究竟意欲何为?”
盛祎与楚潇潇对视片刻,看到这位年轻的勘验使眼中没有咄咄逼人的质询,只有一股冷俊不禁的探究意味,隐隐还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脸上的讥诮慢慢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
他缓缓将头低下,沉默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双拳死死攥着,似乎在下定最后的决心。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许多:“楚大人明鉴…下官来此,并非与人接头,而是…在等候二位大驾。”
“你说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等我们?”李宪皱眉,依旧充满怀疑。
“殿下说的不错…”盛祎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庙门外隐约晃动的金吾卫的身影,这才低声说道,“此地并非说话之处…若楚大人和王爷真想知晓这凉州迷雾背后的真相,而非仅仅抓一个‘看起来’最像的‘内应’交差…那便请随下官来…”
说着,他不再理会李宪带有敌意的目光,转身径直向着那尊落满灰尘,面目已经有些模糊的佛像后方走去。
李宪下意识想要阻止,低声对着楚潇潇说道:“潇潇,不能去啊,小心有诈…”
楚潇潇看着盛祎那抹决绝的背影,心中那种“蹊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盛祎的表现,不像是一个被撞破罪行后的罪犯所能做出的行为,更像是一个背负了太多秘密,到此刻终于决定孤注一掷的“告密者”…或者说,是另一个层面的“自己人”。
她轻轻拍了拍李宪的手臂,低声道:“王爷,事已至此,不妨随他去一看,他若真想害我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况且,魏铭臻和金吾卫就在外面,料他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她的眼神中带着对盛祎的信任,还有一丝对真相的渴望。
李宪见她心意已决,只得按捺下心中的担忧,紧跟在她身侧,紧了紧衣袍中绑在胳膊上的短刃。
接着,两人便跟随着盛祎来到佛像后。
这里空间狭小,只堆放着一些破烂的杂物。
盛祎在一张积满香灰的破旧供桌前停下,伸手看似随意地动了动桌上几根早已熄灭,凝固着烛泪的残破香烛台。
他的动作很有规律,似乎是在拨动着一个机关,做三圈右三圈的,看的李宪呆愣在了当场,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破庙中,竟然另有乾坤。
就在他和楚潇潇惊讶之余,耳边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响起,那尊巨大的泥塑佛像竟然缓缓地向一侧转动了将近半尺。
而佛像原本背部紧贴的一块绘有“释迦讲经图”壁画的土墙随着佛像的转动而向内凹陷,随后无声地滑动开来,露出一个黑黢黢的,看不清内里情形,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一股带着浓烈发霉的味道被一股坑洞之中的阴风带出,让李宪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楚大人,王爷,想知道这凉州十年风云变幻的真相,便随我来吧。”
盛祎的声音在洞口回荡,隐约透着一股子无奈,随后便毫不犹豫地俯身钻了进去,身影迅速被洞内的阴影吞没。
李宪倒吸一口凉气,他再次看向楚潇潇,眼中满是征询的意味。
楚潇潇眼眸沉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晃亮,当先弯腰走进了密道。
李宪见状,一咬牙,也紧随其后走进了密道中。
刚进入密道的时候非常狭窄,有些地方还得侧着身才能通过,大约走了有个百二十步的距离,弯弯绕绕通过了好几处拐角,眼前这才豁然开朗。
最里面是一间不是很大的石室,四周都由与刺史府中所用的青砖一致,空气中虽然带着陈年的腐气和霉味,但并非密闭,也无窒息的感觉,显然这里有一处极为隐秘的通风口。
楚潇潇抬眼望去,室内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宽大的木桌,桌上放着两盏油灯,墙角立着几排书架,上面堆满了卷宗和簿册,码放得整整齐齐。
盛祎已经用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了石室的黑暗,也将他脸上饱受岁月侵蚀的皱纹映照得更加清晰。
他拿起那盏油灯,走到书架前,熟练地翻找起来,手指拂过一卷卷落满灰尘的卷宗,最终抽出了几份看起来格外厚重,封皮颜色也较深的书册。
他将这些卷宗郑重地放到木桌上,缓缓朝着楚潇潇的方向推了过去。
“楚大人,请您过目…”盛祎的声音在石室内显得有些空荡,“这些,是下官暗中搜集整理了近十年的东西…里面记录的不是别的,正是凉州别驾——李文远李大人,这些年来,是如何一步步将凉州打造成他私产,如何勾结外敌,如何经营‘血衣堂’的罪证…”
凉州别驾李文远?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楚潇潇和李宪耳边炸响,那个看起来赋闲在家,与世无争,甚至对一切都无所谓,终日里碌碌无为的李唐宗室,他…他怎么可能呢?
比起眼前的盛祎,甚至是那个怯懦的元振威,李文远都更像是那个“最不可能”的人!
看着楚潇潇和李宪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盛祎对此似乎早有预料。
他苦笑一声,慢悠悠地拉开椅子,坐在楚潇潇对面,开始给两人缓缓讲起了这其中的始末,仿佛在将一副画满了阴谋与血腥的画卷徐徐展开。
“王爷,楚大人,你们觉得不可思议,对吗?一个闲散宗室,太宗子孙,为何要冒着这诛九族的大罪,行这等悖逆之事?”
盛祎的目光望向桌子上烛台跳跃的灯焰,眼前浮现起往日的刀光剑影,“一切…都要从嗣圣元年,中宗皇帝初登大宝之时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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