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谁也没说要停,那就别停(2/2)
于是,“健步节”被提上日程,而一台能覆盖全城的巨型节拍器,成了仪式的核心。
城里最好的鼓匠,一个名叫阿锤的男人,被征召入伍。
他的祖传调音锤,据说能敲出最精准的音律。
无人知晓,一枚肉眼不可见的“艾琳频率”孢子,早已附着在这柄乌木调音锤的尖端。
阿锤被带到巨大的节拍器前。
那是一台由黄铜和钢铁铸成的怪物,齿轮咬合,结构精密。
他奉命将其调试到官方规定的、庄严而沉重的“强国四步节拍”。
他举起调音锤,轻轻敲击着校准杆。
一下,两下……就在第三下,他的手腕微微一抖,锤尖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敲在了一根核心音簧上。
“铛——”
一声尖锐的变调,仿佛锁链被骤然挣断。
那不是“强国四步”,而是古老相传、早已被禁绝的“断锁三式变调”!
嗡——
整台机器仿佛被注入了截然不同的灵魂。
所有的齿轮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频率反向震颤,不再发出清脆的节拍声,而是持续不断地释放出一种低沉的、几乎听不见的嗡鸣。
这嗡鸣穿透了空气,渗入水泥地,沿着地脉向全城蔓延。
当晚,“健步表演”如期举行。
数万民众在监察官的号令下,迈开僵硬的步伐。
然而,仅仅几秒钟后,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所有人的脚步,无论老少,无论男女,都开始不自觉地偏离官方节奏。
他们的身体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步伐逐渐变得轻盈而古老,最终,不约而同地回归到了一种原始的七步循环。
那步伐,正是“断锁三式”的行走韵律。
广场上一片混乱,监察官气急败坏,他冲上高台,举起铁棍猛地砸向那台嗡鸣的节拍器。
机器四分五裂,碎片飞溅一地。
可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散落的黄铜碎片,依旧在地上高频震动,那低沉的嗡鸣声并未消失,反而像是找到了更好的导体,更深地钻入了地底。
军阀的铁腕手段再次失效。
他需要一个活的标杆,一个能用声音和身体将民众“拧”回正轨的教官。
他们找到了一个叫李默的老兵。
这个老兵曾在战场上因过度紧张而患上梦游症,每晚都会无意识地行走数十里,步伐精准得如同机器。
军阀认为,这种“天赋”正是纠正民众的利器。
李默被推上广场中央的高台,负责每日喊口令,纠正民众的步伐。
起初,他的声音洪亮如钟:“一、二、三、四!”但从第三天开始,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神也越来越迷茫。
他仿佛在倾听某种来自地底深处的回响。
第七日清晨,当民众再次集结时,李默没有发出任何口令。
他缓缓地,当着所有人的面,脱掉了脚上的军靴,赤足踏在冰冷的石板上。
然后,他迈出了第一步。
那不是官方的四步节拍,而是与那晚全城人无意识走出的七步循环一模一样的“断链纹”路线。
他走下高台,沉默地向前。
身后,数百名民众像是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没有丝毫犹豫,无声地跟随。
接着是数千人,数万人……他们脱掉鞋子,赤脚行走,脚步整齐划一,落地无声,却带着一种仿佛能斩断一切枷锁的力量。
军阀在监控室里看到这一幕,惊骇欲绝,立刻下令镇压部队出动,并让宣传部门全程拍摄,准备将此作为“叛乱”的证据公之于众。
然而,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所有的摄像机都拍不到他们!
镜头里,广场上空无一人,只有一片流动的、肉眼不可见的幽蓝色光带,随着那无声的步伐缓缓前行。
这无声的反抗如瘟疫般蔓延。
在城郊的一个村落,三个将“走的人”木桩当成磨刀石的少年,成了新的焦点。
他们每日清晨都会沿着田埂走出断链纹路线,然后回到村口,用那根被无数双脚打磨得光滑的木桩,磨砺自己的镰刀。
某日,军阀的代表带着锦旗和奖励前来,要授予他们“模范健步行者”的称号,试图将这种自发的行为收编进官方的叙事里。
为首的少年接过那面鲜红的旗子,在代表错愕的目光中,与同伴一起,将它撕成了碎片。
“我们不是模范,”他的声音清澈而坚定,“我们是本来。”
碎片随风飘散,仿佛在宣告一种不可被定义、不可被收编的自由。
当晚,奇迹再次降临。
全村所有人家里的农具——镰刀、锄头、犁——金属表面上自动浮现出细密的断链纹。
第二天,当村民们用这些农具去犁地时,翻出的土块竟在广袤的田野上,拼出了四个巨大的字:“拒绝登记”。
军阀的耐心彻底耗尽。
他决定动用最后的、最蛮横的手段。
他下令工匠们打造了数百块巨大的“步律碑”,用最坚硬的花岗岩,刻上官方唯一认可的行走规范,并用反叛者的鲜血作为祭品,将石碑立于各个村口和交通要道。
他要用石头和法律,将行走的规则永远钉死在大地上。
然而,一夜之间,所有石碑都发生了异变。
光滑的碑面上,那些官方的文字被一种更深邃的力量覆盖,浮现出一行行反向的、如同摩斯密码般的奇异纹路。
有人认出,那是古老的风语,翻译过来只有一句话:“行走无需许可。”
更诡异的是,任何试图触摸碑文的人,手掌都会短暂地变得半透明,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皮肤下,血管中流淌的不再是红色血液,而是一道道幽蓝色的光脉,其走向与石碑上的风语纹路如出一辙。
恐惧迅速蔓延,百姓们视步律碑为不祥之物,再也无人靠近。
没过多久,这些被遗弃的石碑上开始长出奇异的藤蔓,藤蔓上开出幽蓝色的小花,碑石本身,赫然变成了蓝脉菌丝的繁殖点。
大地,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吞噬着强加于其上的枷锁。
在遥远的北方,一座终年冰封的港口城市,一个被称为“冻港”的少年,正像幽灵一样潜行在军阀的核心数据中心里。
他面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看着监控墙上那巨大的全国地图,上面密布着无数个代表着民众的移动红点。
这些红点,本应是军阀监控和控制人民的工具。
但此刻,在少年的眼中,它们却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全国范围内,数以亿计的民众每日行走的轨迹,在无意识间,被那股来自地底的力量连接、编织,最终汇聚成一个巨大到不可思议的、覆盖了整个国度的反叛图腾。
那图腾的形状,正是一枚挣脱了枷锁的脚印。
少年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弹丸大小、包裹在冰晶里的东西。
那是一枚高度浓缩的蓝脉孢子。
他屈指一弹,孢子悄无声息地射入主控机箱的散热风扇,瞬间被吸入内部。
一切都安静如初。
三天后,灾难降临。
军阀的数据系统突然全面反转。
所有“日行未达三万步”的人,其状态被系统自动标记为鲜红的“觉醒”;而那些严格遵守规定、领取粮票的“达标者”,则被标记为灰色的“待觉醒”。
军阀赖以统治的评判标准,在一瞬间被彻底颠覆,整个监控网络陷入了逻辑崩溃。
系统总崩溃的那一夜,全国所有的路灯,无论城市还是乡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同时掐灭,大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
然而,黑暗并未带来恐惧。
因为在沉寂的街道上、泥泞的田埂间、蜿蜒的山路上,无数个脚印,开始发出幽蓝色的微光。
那光芒连接成线,汇聚成河,在黑暗的国土上,勾勒出自由的脉络。
大地不再沉默。
但这场由行走引发的“觉醒”,似乎还触动了更深远、更古老的存在。
在极北之地,那片连军阀的步律碑都无法抵达的永冻苔原上,风雪开始变得异常狂暴,仿佛整个天空都在愤怒地呼吸。
一个孤独的牧羊人,正驱赶着他的羊群,艰难地穿越茫茫雪原,他丝毫没有察觉,一场远超人类想象的风暴,正在他头顶的天穹之上汇聚成型。
那风暴的中心,没有雷电,只有一种无声的、螺旋下降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