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你不停,它就再也长不回来(2/2)
他们在梦中行走千里,越过从未见过的山川,抵达从未听闻的新生城镇。
那里没有高墙,没有卫兵,只有自由的集市和无数条无名的步道,通向更远的地方。
第七日,大祭司按照传统,将象征旧王的木雕投入火中焚烧。
可这一次,木雕燃烧后的灰烬没有落下,反而盘旋升空,在夜空中聚成一个巨大的光环。
光环中央,四个大字缓缓浮现:“他们已到。”
卫兵们终于醒悟。
这不是记忆被淡忘了,是记忆本身,走完了那条悲痛的路,抵达了新的彼岸。
军阀的统治正在土崩瓦解,他做出了最后的挣扎,颁布“复序令”,命令全国上下重演盛大的“王临大典”,试图用最古老的仪式唤回旧日的秩序。
首日,礼官们紧张地排练着仪仗,每一个动作都精确到分毫。
但到了第七日正式大典那天,所有排练好的“跪迎”动作,都在最后一刻变成了“迈步向前”。
宏伟庄严的礼乐,其节奏竟鬼使神差地与行走的节拍完美同步。
最诡异的一幕发生在扮演“王”的演员登台的瞬间。
那顶象征至高权力的金冠,竟自动从他头顶滑落,在空中碎裂,化作千万只蓝色蝴蝶,振翅飞散。
预想中的恐慌和骚乱并未发生。
围观的百姓们没有惊叫,没有惧怕,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自发地绕着高台行走起来,步伐由杂乱变得整齐划一。
一场本该是臣服的典礼,变成了一场全民参与的巡游。
不是仪式崩溃了,是仪式本身,走成了自己的反面。
军阀最后的希望,是立下一座“永序碑”,用最坚固的铁水浇铸“王法永恒”四个大字,妄图用物理的实体来镇压精神的洪流。
艾琳早已料到此举。
她在铁水冷却、金属收缩发出高频震动的那一刻,将一段复杂的摩斯电码编入了震频之中。
第七日,巨碑落成。
然而,就在揭幕的瞬间,乌黑的铁面上突然迸现出无数道细密的裂纹。
裂纹没有丝毫紊乱,它们的走向清晰无比,勾勒出的,正是一幅由千万赤足印连成的、横跨整个大陆的迁徙图。
一名参与铸碑的工匠当夜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沿着碑上的裂纹踏遍了边荒,找到了水草丰美的应许之地。
第二天醒来,他二话不说,拿起铁锤,狠狠地砸向了巨碑。
他不是为了反抗,他只是嘶吼着:“这条路,该通了!”
他的行为点燃了民众。
成百上千的人拿起工具,敲打着“永序碑”。
他们并非要摧毁它,而是借着敲击产生的震动,让碑上的裂纹看得更清,好辨认前行的道路。
他们最后的敬畏,已从高高在上的权威,转向了行走本身。
冻港少年赤足立于“永序碑”的废墟前。
军阀最后一个儿子跪在铁块之间,歇斯底里地嘶吼:“我要重建这一切!我要把秩序带回来!”
少年踩上一块温热的铁碑残块,闭上眼,仿佛在聆听大地的呼吸,低声说道:“你还不明白吗?不是它塌了,是你走的每一步,都在让它再也长不回来。”
当夜,整片大地仿佛完成了一次深长的呼吸,缓缓舒展开来。
那些曾在地底奔涌喧嚣的蓝脉火流,也渐渐归于沉寂,仿佛从未出现过。
次日黎明,阳光普照。
没有人再提及“重建”,也没有人怀念“旧日”。
千千万万的人们走出家门,如常地行走在田埂、山道、集市之间。
不是它回不去了,是它终于走到了无需回头的尽头。
风拂过新生的草原,不再需要纪念,也无需警示,它只是温柔地托起每一双走在今天的脚,向前,再向前。
少年走在人群中,享受着这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但风中,除了青草与新土的气息,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仿佛来自地底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那味道,与最初在“镇民碑林”闻到的、那些镌刻酷刑的墨迹,惊人地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