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眼一睁，旧梦就自己碎了（2/2）

不是她的记忆回来了，是那段被强行中断的历史，自己睁开了眼睛，走完了那条未竟之路。

军阀的耐心终于耗尽。

他发布了措辞严厉的“闭目令”，命令全国上下重新竖立“视禁碑”，碑上必须用血红的染料，深刻“目勿妄视”四个大字。

首日，各地官吏便带着工匠，四处督工刻石。

然而，第七日清晨，所有新立的石碑都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碑面上，一层薄薄的蓝色苔藓悄然滋生，它们以一种扭曲而顽强的姿态，硬生生地将“勿视”二字的笔画，盘绕成了一个轮廓模糊的“见者”侧影。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当夜幕降临，所有视禁碑上都会浮现出眼状的光斑，那光斑由内而外散发着幽蓝的光芒，一层又一层，将那个血红的“禁”字彻底覆盖。

一名老农清晨去田里耕作，路过村口的视禁碑时，只觉双眼一阵发烫。

恍惚间，他仿佛进入了一个短暂的梦境。

梦里，他不再是那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而是站在一座高山之巅，极目远眺。

他看见西边的地平线上，有一座从未听闻过的城池，城中灯火如繁星般璀璨。

醒来后，老农沉默了许久。

他默默地在田埂边拾起几块破碎的陶片，笨拙地将它们拼成一个双目的形状，小心翼翼地立在了田头，正对着西方。

当晚，全村的人都做了同一个梦。

梦中，他们都走在那条通往西方星城的远望之路上。

不是禁令被废除了，是这片沉寂了太久的大地，自己点亮了光。

最终，军阀动用了最后的手段。

他下令熔毁民间所有私藏的镜片、琉璃，将它们与从矿山中开采出的特殊金属一起，铸造一口巨大的“镇视钟”。

他妄图用这口钟发出的特殊钟声，来蒙蔽、扰乱所有人的视觉。

艾琳截获了这份情报。

在巨钟即将铸成，处于冷却定型阶段的那个夜晚，她冒着生命危险，将一段复杂的摩斯电码，通过精准的震频，编入了钟体金属晶格的冷却程序中。

第七日，镇视钟铸成。

当它被敲响第一声时，那沉闷的钟声并未如预想般扰乱人心，反而化作一道奇异的声波，深深地传入了地下。

刹那间，以巨钟为中心，方圆十里之内，所有屋顶上的瓦片都开始剧烈震动。

它们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纷纷脱离屋顶，飞向田野，然后自动排列组合，在田埂上、在河岸边、在山坡上，拼接成了成千上万只巨大的眼睛！

那些瓦片拼成的眼睛，静静地立于天地之间，就像沉默的守望者。

农人们走出家门，看到这般奇景，非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不约而同地站到那些“眼睛”之前，顺着“瞳孔”的方向，凝视着远方。

他们采药、访亲、赶集，都仿佛有了新的指引，目光坚定而明亮。

村里一位眼疾多年的老妪，日日对着门前的一只瓦片巨眼而立。

她感觉自己的双眼越来越烫，夜里开始做起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她飞上了高空，看遍了故土的山川河流。

醒来后，她笑着对儿孙说：“我活了八十年才明白，原来我家的窗户，本来就是朝着光开的啊。”

他们的安居乐业，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走出了那片人为制造的阴影。

冻港少年静静地立于“镇视钟”的残骸前。

巨钟在第二次敲响时，因无法承受那来自地下的共鸣而自行崩裂。

最后一名“监目使”跪在残骸中，像一头绝望的困兽，歇斯底里地嘶吼着：“谁准你们乱看的！谁准的！”

少年赤足踩上钟心那道巨大的裂痕，闭上双眼，低声私语，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你还不明白吗？不是他们不肯闭眼了，而是你说的每一句‘不准看’，都在为它点亮最后一盏灯。”

话音落下的瞬间，当夜，整片被禁令笼罩的大地，地壳开始微微震动。

无数道璀璨的蓝色脉络，如古树的根系般从地底深处上涌，它们破土而出，将那些破碎的视禁碑与断裂的镇视钟残骸编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条贯穿南北、闪耀着幽光的凝视长道。

长道两旁，那些埋藏在盲眼祠地下的陶哨冲出地面，林立如卫兵，每一枚都形如睁眼之人。

风过之时，哨声轻鸣，汇成一曲无言的歌。

次日黎明，天光普照。

再也无人提起“禁视”，无人畏惧“妄见”。

城市与乡野间，成千上万的人们，如千万年来每一个清晨一样，自然而然地睁开双眼、凝视、远望。

不是那个禁锢的梦碎了，是它终于走到了一个无需再闭上眼睛的清晨。

风拂过山岗，不再遮蔽双目，不再蒙昧人心。

它只是轻柔地托起每一双走在光里的脚，向前，再向前。

然而，盛夏的余温正在悄然退去。

天空日渐高远，风中开始夹带一丝金属般的腥味。

没有人注意到，那遍布大地的蓝色脉络，在完成了这场浩大的“睁眼”之后，并未消散，而是如同蛰伏的巨龙，缓缓沉入地脉更深处。

一场胜利的狂欢之后，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寂静。

天空之上，第一片秋云开始聚集，沉甸甸的，仿佛在酝酿着一场撼动群山的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