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熔了铜杖,可钟还记得疼(2/2)
城西,一位盲眼老琴师正准备歇息,他习惯性地抚摸着自家院门上的铜环。
突然,他的手僵住了,浑浊的眼眶中竟滚下两行热泪。
“这不是风声……”他喃喃自语,侧耳倾听着那从门环传来的、几乎微不可闻的震动,“……这是阿姐出嫁那天,迎亲队伍的鼓点……它回来了。”
计划的第三环,也是最关键的一环,由迈克亲自启动。
他登上了停泊在东海母港的海军通讯旗舰。
在全舰戒严的通讯室里,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拇指大小、形如钟舌的微型金属核心——“舌核”的子体。
他熟练地将其接入军用电报系统的共振线圈,没有发送任何文字电码,而是注入了一段被极限压缩的音波。
那音波的核心频率,正是护心钟楼最后那一声长啸的灵魂。
信号通过深埋于海底的军用电缆,以光速射向帝国东海舰队的各个支部。
一瞬间,从最北的冻港到最南的珊瑚岛,所有接收端的金属部件都产生了难以察觉的微幅共振。
值班的士兵们只觉得耳朵里一阵蜂鸣,有人甚至产生了幻听,错觉“听见有人在铁管里喊娘”。
G7前哨基地,一名刚入伍不久的新兵在听到那阵蜂鸣后,突然扔掉步枪,抱着头崩溃大哭。
在战友惊愕的目光中,他涕泪横流地供述出了一件连他父母都不知道的家族秘闻——他的祖父,曾是当年带头焚毁村中女塾的乡勇之一。
迈克感受着“舌核”传回的微弱反馈,平静地关闭了装置。
他低声自语,声音仿佛融入了金属的嗡鸣:“现在,每个握枪的人,都成了传声筒。”
帝都宫城内,风波再起。
淑妃为彰显自己的仁德与哀思,特命人在她常去的听音堂外立起一块巨大的石碑,亲笔题写“贞音九女之碑”,将那九名乐女的姓名一一镌刻其上,以示追念。
立碑当夜,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宫人们却惊恐地发现,那块崭新的石碑表面,竟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
更恐怖的是,一丝丝淡红色的液体正从裂缝中缓缓渗出,滴落在地,迅速凝结成一颗颗米粒大小的微型铜晶。
有胆大的太监凑近一看,吓得魂飞魄散——每一粒铜晶的表面,都清晰地浮现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姓名!
宫人慌忙用厚布将石碑遮盖起来,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一些手快的百姓已在远处用新奇的西洋相机拍下照片,更有拓印高手弄到了拓本,一时间,“血名碑”的传说传遍帝都。
国史馆内,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吏看着那拓本上的名字,捧着拓片的手抖得像风中残叶。
他指着其中一个名字,声音嘶哑:“这不是冤魂索命……这是……这是三百年前被高祖皇帝亲自下令销毁所有卷宗的‘东市教坊案’,这是……幸存者的名录啊!”
朝廷的反应迅速而强硬。
宗庙周边被划为禁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严禁任何人靠近。
他们天真地以为,只要封锁住那口怪鼎,一切异象便会平息。
然而,他们堵得住源头,却堵不住早已蔓延开来的共振。
三日后,帝都的街头巷尾,怪事层出不穷。
厚重的井盖、民居的铁门、商铺屋檐下的铜铃,开始无缘无故地发出短促而清脆的钟音片段。
声音此起彼伏,仿佛整座城市都在笨拙地学唱一首古老的歌。
天真的孩童们甚至将其编成了歌谣:“叮咚七下,名字回家。”
更诡异的现象,发生在那些曾闻过“返痛香”的民众身上。
对别人来说,那只是无意义的金属噪音;但对他们而言,在那杂乱的共振声中,总能清晰地分辨出一句温柔或急切的呼唤——那声音,喊出的正是他们血脉中某个被遗忘亲人的真名。
城南的一家酒馆二楼,临窗的位置,迈克静静地坐着。
他看着楼下街道上,一个酩酊大醉的酒客突然停住脚步,茫然地抬头,侧耳倾听着远处铁匠铺传来的叮当声,口中喃喃自语:“我姑姑……她好像……叫柳青萝?”
迈克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的指尖在落满灰尘的窗台上,轻轻敲击着。
那节奏不急不缓,却与整座城市地下铜网的波动,与街头巷尾那此起彼伏的钟鸣,完全同步。
声音已经唤醒了记忆,记忆正在寻找载体。
这首歌,已经唱响,接下来,它需要的便是一张足够广阔的乐谱。
他的目光越过喧闹的街市,望向远处那巍峨高耸的灰色城墙。
风吹过墙垛,仿佛带起了一阵低沉的呜咽。
这城市的骨架,也开始颤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