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灯尽未眠(1/2)
朝阳升到箭楼脊兽齿间时,薄霜才肯化。
水气顺着砖缝往下淌,一条一条,像给城墙洗脸,却洗出更多裂纹——纹里嵌着硝、盐、忍冬枯屑,还有极细的金粉,那是天津火里带回的遗嘱,冲也冲不掉,刷也刷不净,只好任它留在旧皮上,结成新疤。
沈清禾蹲在“未归”冢前,看霜水渗进新土。
土面浮着一层极淡的圈,圈口向东——
那是昨夜哑婆留的“一指门”,此刻被阳光斜照,像给地皮开一道透气的缝。
缝里,忍冬新枝仍支着紧闭萼,萼尖挂一粒露珠,圆得像被谁重新打磨过的铜铃,却再发不出声。
她伸手,指尖在萼片上一抹——抹得极轻,却抹得露珠坠下,落进土里,落进“雪姬”的骨灰,落进三十六朵童花未绽的苞,像替谁补一滴来不及落的泪。
身后,脚步踏碎枯蓬,枯蓬脆响,像骨。
沈怀瑾拄忍冬木杖而来,杖头又雕出新萼,萼心嵌铜,铜被晨光照得发亮,
像替旧杖,再安一颗不肯熄的星。
他停在她身侧,却不看冢,只看她腕——腕间旧疤已愈,却添新痕,痕是指甲划的,划得极浅,像给七年前的刀口,补一道看不见的缝线。
“时辰到了。”
他只说一句,嗓音比霜降那日更稳,却更空,空得像被火烤过的鼎,外表完整,内膛却早成灰。
沈清禾没应声,只抬眼,看城墙——城墙根,更鼓未响,却已有黑影绰绰,影皆青布蒙面,腰系麻绳,绳尾忍冬叶,叶背朱砂箭头,一致指北——指钟楼,指鼓楼,指皇城根,指一句未说完的——“灯尽,未眠。”
鼓楼西,旧豆腐坊改的茶肆。
茶肆早歇业,门板却半掩,缝里漏出豆油灯,灯芯用旧扇骨挑着,扇骨墨梅早焦,只剩最后一瓣,被火烤得卷曲,像一弯将蚀的月,被迫在油里继续熬。
灯下,摆着一只长方匣,匣面刻“忍冬”二字,字是沈清墨新刻,刻得极浅,却刻得极重,重到匣内物件再也压不住一丝苦香。
匣旁,坐着哑婆,她仍不语,只把铜皮豆汁壶倒扣,壶嘴插半截新烛,烛火被门缝风吹得横斜,像一粒将熄未熄的豆,豆光映她脸上三道褶,褶里嵌新土,像谁用黑笔给岁月补的色。
沈清禾推门而入,身后跟着沈怀瑾,木杖点地,“笃笃”两声,像给更漏补两粒迟到的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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