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雪灯照(2/2)
行至第二盏雪灯处,忽闻身后马蹄急,回头见三辆摩托自城门追来,车灯劈开雪幕,亮得刺眼。老铜锤低喝:摘灯!麻小六拽拉火索,叮——铜铃坠,火索燃,雪中迸起一团橘红,轰隆巨响,砖石、冰碴四溅,首辆摩托被气浪掀起,翻进壕沟。后两辆急刹,车上日兵跳下,机枪泼水般扫来。众人伏雪,还击。忍冬滚至树下,举掌心雷连发三枪,击倒一名机枪手,雪面绽开三朵暗红。
七冰河
枪火惊散骡队,骡子踏雪狂奔,药品箱翻落。忍冬扑过去,用身体压住一箱盘尼西林,冰碴划破她左颊,血珠滚出,瞬间冻成红豆。林闯带两人迂回到侧翼,甩出手榴弹,轰——雪雾腾起,掩住视线。老铜锤趁势砍断驮索,把药箱分给队员背,一声唿哨,队伍钻林爬坡,雪压断枝,乱响,像谁在黑夜放鞭炮。
冰河横在前头——那是永定河一段岔河,水面结厚冰,雪覆其上,平坦得像一条白马路。对岸就是红山口,第七盏雪灯在远处山腰,一灯如豆,却给人指路。老铜锤先踏冰,用枪托砸,闷响,冰纹四裂,尚能承重。众人排成一字,牵绳而过。行至河心,忽闻裂响,冰面炸开一道黑缝,水涌上来,瞬间漫过脚踝。原来对岸暗堡里,日兵用迫击炮砸冰,想淹死众人。
冰裂声此起彼伏,像谁在黑夜撕布。忍冬急喊:众人扔绳,各自寻厚冰趴下,药箱高举过肩。炮弹出膛火光,映红半空雪粒,像一场逆行的流星雨。林闯扛炸药包,匍匐至暗堡侧,拉火,滚——暗堡塌了半边,火舌喷出,雪面映出长长的橘影。冰河停止炸裂,众人爬对岸,雪衣湿透,瞬间结冰,作响,像穿了一层铁甲。
八雪灯
第七盏雪灯就在眼前,挂在老松最低枝,白纱覆雪,红灯笼晃,像谁冻红的手指。灯下,平西根据地交通队已备好人驮,十二副担架、二十四匹骡子,铺盖稻草,垫棉被。见众人到来,队长大步迎上,一把抱住老铜锤:雪里送炭,你们辛苦!忍冬把药箱交接,签收,又把雪灯照图递给他:七处灯,六处完好,第二处炸了,需重修。队长笑:灯在,路就在;灯灭,路也在心里。
众人卸陶坯,拆封,药品、油墨、电池、火柴密码本一一取出,最后抬出一只木匣——那是山狸的遗物,铜壳座钟停在立冬五点十七。队长打开匣,把座钟上满发条,咔哒、咔哒声音清脆,像谁的心跳,在雪夜重新启动。
九归途
雪又下,大片如鹅毛。交通队燃篝火,化雪煮姜汤,众人围火,烤衣取暖。火光把人脸映得通红,像谁把灯笼贴到脸上。忍冬捧碗姜汤,热气拂面,冰甲融化,水珠滚落,像一场迟到的泪。小梅子递给她一块烤红薯,皮焦裂,蜜汁渗出,甜香扑鼻。忍冬咬一口,烫得直吸气,却笑:比北平糖葫芦甜。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像谁把黑夜啄了个洞。队长起身,指东方:天要亮,该走了。众人上马,踏雪朝山内走。火堆渐远,红光缩小,最终变成一粒红豆,嵌在雪原尽头。忍冬回头望,七座雪灯依旧亮,白纱红灯,像七颗冻住的晨星,守着一条没人看见的银河。
十尾声
卯正,雪停,太阳爬上山脊,雪原一片金红。忍冬骑在骡背,白色斗篷被风吹得鼓起,像一面迟到的旗。她抬手,把军帽压低,帽檐下的眼睛亮得像两颗不肯熄灭的星。
她轻声说:
雪灯照,照归人;归人过后,灯长存。
骡队转过山弯,雪灯渐隐,唯余一条雪径,蜿蜒向北,像谁用指尖在银纸上划了一道细线,把冬夜与黎明轻轻缝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