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武侠修真 > 太平广记白话故事 > 第129章 报应二十八(婢妾)

第129章 报应二十八(婢妾)(1/2)

目录

1、王济婢

晋朝太康年间,洛阳城中最气派的府邸莫过于后将军王济的宅院。朱门高墙,亭台楼阁,仆从如云,连过路的百姓都要绕道而行,生怕惊扰了王府的清静。

这年寒冬,大雪下了整整三日,将王府的琉璃瓦覆上一层素白。天刚蒙蒙亮,一个身着蓝布衫的年轻侍从踏着积雪,匆匆穿过回廊,朝内院走去。他叫李顺,是王济身边伺候笔墨的仆人,今日奉命前来取主人的裘衣。

内院门前,李顺停下脚步,低头垂手而立。这里是女眷居所,外男不得擅入。

“李顺,这么早来何事?”一个娇柔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李顺不敢抬头,只望着地上渐渐融化的雪水答道:“奉将军之命,来取那件玄色狐裘。”

门帘掀起,一个身着水红色锦袄的婢女走了出来,手中捧着叠整齐的裘衣。这婢女名叫春莺,是夫人房中的大丫鬟,生得杏眼桃腮,颇有几分姿色。

“给你。”春莺将裘衣递过去,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李顺的手背。

李顺微微一颤,连忙接过裘衣:“多谢姐姐。”

他转身欲走,却被春莺叫住:“这么着急做什么?外面风雪大,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这…怕是不合规矩。”李顺犹豫道。

春莺轻笑:“这院里的人都被夫人带去了佛堂,就我一个守着。你怕什么?”

李顺仍是摇头。春莺忽然沉下脸来:“我好意请你,你却不领情。既然如此,我便大叫了,说你闯进内院欲行不轨。”

李顺大惊:“姐姐何出此言?我万万不敢!”

“那你进不进来?”春莺挑眉。

李顺咬紧牙关,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深知这婢女在府中的地位,若真叫喊起来,自己百口莫辩。然而若顺从了她,更是违背良心。

“恕难从命。”他终于说道,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春莺脸色骤变,忽然扯开衣领,放声尖叫:“来人啊!李顺要强奸我!”

不过片刻,几个粗壮的家丁便闻声赶来,不由分说将李顺按倒在地。

“怎么回事?”王济披着外袍大步走来,面色阴沉。

春莺扑通跪倒在地,泪如雨下:“将军明鉴!李顺借口取衣,闯入内院,见四下无人便要非礼奴婢!若不是几位大哥来得快,奴婢怕是…”

王济目光如刀,射向被按在地上的李顺:“你有何话说?”

李顺挣扎着抬头:“将军明察!小的奉令取衣,一直在院外等候,是春莺姐姐邀我入内吃茶,小的不肯,她便诬陷于我!”

王济冷笑:“你的意思是,春莺不惜自毁名节来诬陷你一个下人?”

“小的所言句句属实!”李顺急道。

王济却不耐烦地挥手:“拖下去,乱棍打死。”

李顺被家丁粗暴地拖行着,忽然回头大喊:“将军!我蒙受不白之冤,死不瞑目!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要向阎王告状,求个公道!”

王济闻言,脚步一顿,却终究没有回头。

当日晚间,王济在书房批阅公文,忽然一阵阴风吹灭烛火。他唤人重点,却见春莺端着烛台走了进来。

“怎么是你?今日不该你当值。”王济问道。

春莺低着头:“奴婢心中不安,特来向将军请罪。”

“你有何罪?”

“今日…今日李顺确是冤枉的。”春莺声音颤抖,“是奴婢因爱生恨,他不从我,我便诬陷于他。”

王济猛地拍案而起:“既已如此,为何现在才说?”

春莺抬起头,烛光映照下,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因为…奴婢已经死了。”

王济定睛一看,春莺脖颈上竟有一道深紫色的勒痕。他惊得连退数步:“你…你自尽了?”

“李顺死后不过两个时辰,奴婢便在房梁上自缢了。”春莺的眼泪变成血红色,“奴婢罪该万死,只是连累了将军…李顺的冤魂不会放过您的…”

话音未落,春莺的身影便如烟消散。

王济惊出一身冷汗,以为只是噩梦一场。谁知次日清晨,果然传来春莺悬梁自尽的消息。

自那以后,王济便病倒了。高烧不退,胡言乱语,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第七日深夜,王济在病榻上恍惚看见李顺站在床前,穿着一身白衣,面容平静。

“将军,”李顺开口,“那日我句句实言,您不肯信。如今真相大白,我也该走了。”

王济挣扎着想说什么,却见李顺微微摇头:“不必多言。我今日来,不是索命,而是辞行。阎王爷明察秋毫,已还我清白,判我转世投胎。只是将军因一时偏信,枉送人命,折损阳寿,怕是时日无多了。”

王济惊问:“可有补救之法?”

李顺长叹:“人命如灯灭,如何补救?只愿将军记住:权势如刀,偏信如盲,持刀而盲者,未有不伤己者也。”

说罢,李顺的身影渐渐淡去。

三日后,王济病逝。消息传出,朝野震动,无人知晓这位权倾一时的将军,竟因一桩府中冤案而殒命。

而那日参与此事的家丁们后来都说,李顺被拖出府门时,曾仰天长叹:“今日我蒙冤而死,他日必有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世间万事,皆有因果。权势再大,大不过天理;人心再深,深不过报应。莫道冥冥无鬼神,举头三尺有神明。待人处事,但求问心无愧,方能平安一生。

2、王范妾

富春江畔的富阳县衙后院,几株桃树正开得妖娆。县令王范最宠爱的妾室桃英,就住在这片桃林深处的小楼里。

桃英年方二八,生得杏脸桃腮,尤其那一双含情目,顾盼间能把人的魂儿勾了去。王范已过不惑之年,得了这般绝色,自是百般疼爱,几乎夜夜留宿在她房中。

然而近来王范却有些烦恼。邻县盗匪猖獗,上司命他协助剿匪,少不得要离家数日。临行前,他特意唤来心腹侍卫孙元弼。

“元弼啊,我这一去,家中就托付与你了。特别是桃英那里,务必护她周全。”

孙元弼躬身领命:“大人放心,属下必当尽心竭力。”

王范点点头,对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侍卫,他是放心的。

谁知王范前脚刚走,桃英后脚就耐不住寂寞了。她早就与王范的两位门客丁丰、史华期眉来眼去,如今正好寻了机会。

这夜月黑风高,孙元弼照例在府中巡视。路过丁丰住处时,忽闻屋内传来女子娇笑声,夹杂着环佩叮当。他心下一凛,悄悄贴近窗缝窥看。

这一看不要紧,竟见桃英披着薄纱,正与丁丰同榻而眠。孙元弼大惊,连忙叩门喝道:“何人胆敢在府中行此苟且之事?”

房门猛地打开,桃英衣衫不整地冲出来,一见是孙元弼,脸色霎时惨白。她慌忙系好裙带,理了理云鬓,踩着绣鞋匆匆往内院跑去。

孙元弼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他素知桃英轻浮,却不想竟大胆至此。

次日清晨,孙元弼又在回廊遇见史华期,一眼就看见他腰间佩戴的香囊——那分明是桃英终日不离身的麝香囊。

“史先生这香囊好生别致。”孙元弼意味深长地道。

史华期面色一变,强作镇定:“寻常物件罢了。”

两人各自离去,心中却都七上八下。

丁丰和史华期很快凑到一处商议。

“若是孙元弼将昨夜之事告知大人,你我性命难保!”丁丰急得团团转。

史华期眯起眼睛:“为今之计,只有先发制人。”

“如何先发制人?”

“我们便说,是孙元弼与桃英有私情,被你我撞破。”

丁丰抚掌称妙:“好计策!只是桃英那边...”

“放心,她比我们更怕事情败露。”

果然,桃英一听这个计划,立刻应允。三人串通一气,只等王范归来。

十日后,王范风尘仆仆地回府。还没坐稳,丁丰和史华期就前来求见。

“大人,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丁丰故作迟疑。

“但说无妨。”

史华期接话:“大人不在这些时日,孙侍卫与桃英娘子...往来甚密。那日我二人亲眼看见孙侍卫从桃英房中出来,形迹可疑。”

王范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可有证据?”

“桃英的麝香囊,如今正系在孙侍卫腰间!”丁丰道。

王范立即唤来孙元弼,果然见他佩戴着那个熟悉的香囊。

“元弼!我待你不薄,你竟敢做出这等事来?”王范勃然大怒。

孙元弼慌忙解释:“大人明鉴!这香囊是那日史华期遗落在回廊,属下捡到正要归还...”

“胡说!”史华期厉声打断,“分明是桃英赠你的信物!”

这时,桃英也梨花带雨地跑来,扑倒在王范脚边:“夫君要为妾身做主啊!那孙元弼屡次调戏妾身,妾身不敢声张,谁知他越发大胆...”

孙元弼又惊又怒:“娘子怎能血口喷人?那夜分明是你与丁丰...”

“住口!”王范暴喝一声,“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叫陈超的门客,素来与丁丰交好,见状也添油加醋:“那日我也见孙侍卫在桃英房外鬼鬼祟祟...”

王范彻底信了,当即下令:“将这不忠不义之徒拖出去,斩了!”

孙元弼被侍卫拖行着,双目赤红地瞪着王元范:“王范!你昏聩不明,枉杀忠良!我孙元弼对天发誓,死后必化为厉鬼,让你们一个个血债血偿!”

刀起刀落,一颗忠心就这样枉送了性命。

不久后,王范任期届满,奉命还京。陈超作为旧部,随行送别。

行至赤亭山下时,忽然天色大变,雷电交加,暴雨倾盆。一行人只好找处破庙暂避。

陈超内急,冒雨到庙后小解。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他隐约看见一个人影朝自己走来。

“谁?”陈超警觉地问。

那人却不答话,径直上前抓住陈超的手臂。陈超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身不由己地被拖向荒野。

又一道闪电亮起,陈超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那分明是已经死去的孙元弼!只是面色青黑,双眼没有瞳孔,只有两个黑洞。

“鬼啊!”陈超吓得魂飞魄散。

孙元弼的鬼魂发出空洞的声音:“陈超,我冤死之后,上天怜我忠直,早已受理我的诉状。我一直在等你们,今日终于相遇。”

陈超跪地磕头,额上鲜血混着雨水流下:“元弼兄饶命!当年是我昧着良心作伪证,我知错了!”

鬼魂冷笑道:“王范身为主子,不辨忠奸,当先受报应。至于你...为虎作伥,也该死!”

陈超还要哀求,却见鬼魂伸出枯爪,直取他的咽喉...

三日后,过路的商队在赤亭山下发现了陈超的尸体,双目圆睁,似是惊吓而死。

消息传回京城,王范正与同僚宴饮,闻讯后手中酒杯砰然落地。

当夜,王范就病倒了,高烧中不断胡言乱语:“元弼饶命!是我糊涂...是我糊涂啊...”

不出半月,王范暴毙家中。死状极惨,仿佛受了极大惊吓。

而桃英、丁丰、史华期三人,也相继离奇死亡。富阳县百姓私下都说,这是孙元弼的冤魂回来报仇了。

自此,富阳县衙后院的那几株桃树,再没有开过花。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莫以为暗室亏心,神目如电可鉴;须知冤魂索命,天道轮回难逃。做人但求问心无愧,方能夜半不怕鬼敲门。

3、宋宫人

深宫里的秋夜,本该是桂花飘香的时节,可这一年建康城的皇宫中,却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血腥气。

宋少帝刘子业歪在龙榻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他才即位不到一年,却早已厌倦了寻常的享乐。殿内跪着十几个瑟瑟发抖的宫女,她们衣衫不整,泪痕斑驳。

“都给朕脱了。”刘子业懒洋洋地说道,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笑意,“在这殿内互相追逐,谁若是跑得慢了…”

他顿了顿,欣赏着宫女们瞬间煞白的脸色,才慢悠悠地补充道:“就斩了。”

侍卫们持刀而立,刀锋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宫女们颤抖着手指,开始解衣带。她们知道这位少年天子的脾气——登基以来,动辄杀人,太后劝谏被他当众辱骂,老臣进言被他廷杖至死。如今这荒唐的命令,又算得了什么?

却有一个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虽然衣衫朴素,却掩不住一身清雅气质。她紧紧攥着衣襟,一动不动。

“你,为何不脱?”刘子业眯起眼睛。

那女子抬起头,不卑不亢:“陛下,妾虽卑贱,却也知礼义廉耻。如此伤风败俗之事,恕难从命。”

殿内一片死寂,连其他宫女都忘了哭泣。

刘子业不怒反笑:“好个知礼义廉耻。来人,拖出去,斩了。”

那女子被侍卫架起,却仍挺直脊梁,高声道:“刘子业!你悖逆人伦,罔顾天道,必不得好死!”

“等等。”刘子业忽然抬手,饶有兴致地走到女子面前,“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一宫当差?”

“妾名晚棠,在藏书阁侍奉笔墨。”

“好个晚棠。”刘子业冷笑,“朕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朕的刀硬。”

晚棠被拖至殿外,不多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刘子业却像没事人一般,挥手让剩下的宫女继续那荒唐的游戏。直到深夜,他才尽兴而归,沉沉睡去。

不料这一睡,竟做了一个怪梦。

梦中晚棠一身白衣,立在龙榻前,指着他厉声骂道:“刘子业,你悖逆天道,明年稻谷未熟之时,就是你毙命之期!”

刘子业惊醒,冷汗涔涔。窗外月色清冷,殿内烛火摇曳,哪里有什么晚棠的影子?

“妖言惑众!”他勃然大怒,掀被而起,“来人!给朕搜遍六宫,找一个与晚棠相貌相似的宫女来!”

侍卫们不敢怠慢,连夜搜宫。不到一个时辰,果然找到一个与晚棠有七分相像的宫女。那女子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陛下饶命!奴婢是尚衣局的采薇,从未做过错事啊!”

刘子业盯着她那与晚棠相似的眉眼,越看越觉得就是梦中咒骂自己的那张脸。

“拖出去,斩了!”他毫不犹豫地下令。

“陛下!奴婢冤枉啊!”采薇的哭喊声渐行渐远。

这一夜,刘子业睡得格外安稳。他心想,连鬼魂都怕他,这天下还有谁能奈何得了他?

然而次日深夜,他又梦见了晚棠。

这次的白衣女子,浑身是血,面目狰狞,她伸出苍白的手指,直指刘子业:“昏君!你枉杀无辜,我已上诉天帝!不日便将派巫祝与六宫鬼神,前来索你性命!”

刘子业再次惊醒,心中莫名慌乱。他召来心腹太监:“去,请几位法师入宫,朕要做法事驱鬼。”

太监领命而去,不多时却慌慌张张地跑回来:“陛下,宫外都在传…传…”

“传什么?”刘子业不耐烦地问。

“传言先帝显灵,说…说陛下德行有亏,不配为君…”

刘子业暴怒,摔碎了手中的玉杯:“给朕查!谁在散布谣言,诛九族!”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侍卫长急匆匆进来禀报:“陛下,湘东王刘彧与寿寂之等人带兵闯入宫中,已经快到寝殿了!”

“什么?”刘子业大惊失色,“御林军何在?”

“御林军…大多倒戈了…”

刘子业猛地想起晚棠的诅咒——“明年不及熟矣”。如今才是景和元年十一月,离明年稻熟之时还有大半年,难道…

他来不及细想,急忙拔出宝剑,却见寝殿大门已被撞开。寿寂之持刀而入,目光冷峻。

“寿寂之,朕待你不薄,你竟敢谋反?”刘子业厉内荏地喝道。

寿寂之冷冷道:“陛下荒淫无道,滥杀无辜,天怒人怨。今日臣等奉太后密诏,清君侧!”

“那宫女…那宫女的诅咒…”刘子业恍惚间,仿佛又看见晚棠白衣飘飘的身影站在寿寂之身后,对他露出诡异的微笑。

刀光一闪,刘子业只觉得脖颈一凉,随即陷入永恒的黑暗。

后来宫人们传说,刘子业被杀的那一夜,有人看见两个白衣女子手牵手站在寝殿外,一个清雅如棠,一个温婉如薇,相视而笑,然后化作一阵清风散去。

而新帝即位后,第一道旨意便是为那些被枉杀的宫人平反昭雪,厚葬立碑。

深宫依旧,朱墙犹在,只是再没有人敢随意践踏那些卑微的生命。因为宫人们私下都说,这朱红宫墙的每一寸,都浸透着枉死者的血泪;每一个寂静的深夜,都有冤魂在注视着世人的一举一动。

善恶到头终有报,举头三尺有神明。再卑微的生命,也值得尊重;再隐蔽的恶行,也难逃天鉴。人活一世,当心存敬畏,行有所止,方得平安。

4、金荆

北魏末年,嵩山南麓的杜家宅院里,一树金荆花开得正盛。那淡金色的花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无人敢近前欣赏——这宅子的女主人柳氏,最厌恶旁人碰她的东西。

杜昌是这一带有名的善人,唯独惧内。其妻柳氏的妒忌,在乡里是出了名的。莫说丈夫多看哪个女子一眼,便是他夸赞一朵花、一只鸟,柳氏也要将那花碾碎、将那鸟赶走。

这日清晨,杜昌对镜梳洗,唤来婢女金荆为他梳理发髻。金荆年方二八,十指纤纤,梳理发丝时格外轻柔。

“金荆这双手真是灵巧。”杜昌随口赞道。

话音刚落,屏风后传来一声冷哼。柳氏转出身来,面沉如水:“一个婢子,要那么灵巧的手做什么?”

金荆吓得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夫人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柳氏却不理会,径直对身后的婆子道:“取剪子来。”

杜昌慌忙求情:“夫人这是何苦?她不过是个孩子...”

“怎么?心疼了?”柳氏冷笑,夺过婆子递来的剪刀,“我今日便叫她知道,杜家的婢女,不需要这双招摇的手!”

惨叫声中,金荆的双手食指和中指应声而落。鲜血溅在青石板上,如残破的花瓣。

杜昌闭目长叹,终究不敢再言。

谁知不过月余,柳氏在园中赏花时,竟被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狐狸咬伤了右手。伤口溃烂流脓,郎中来了一批又一批,却都束手无策。不过旬日,柳氏的食指和中指竟自行脱落,创口与当日金荆的一般无二。

杜家上下窃窃私语,都说这是报应。柳氏闻言大怒,越发变本加厉。

转眼到了端午,杜昌在庭院设宴,请了乐班助兴。席间一个新来的婢女玉莲献唱一曲,嗓音清越,绕梁不绝。

杜昌听得入神,不由叹道:“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柳氏手中的酒杯重重一顿。

次日,玉莲被唤到主屋。柳氏端坐堂上,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一把匕首。

“听说你歌喉绝妙?”柳氏挑眉问道。

玉莲战战兢兢地跪着,不敢答话。

“我们杜家是清白人家,不需要这等狐媚伎俩。”柳氏起身,缓步走到玉莲面前,“今日我便替你去了这祸根。”

杜昌闻讯赶来时,只见玉莲满口是血,昏死在地。他怒视柳氏:“你...你怎可如此狠毒!”

柳氏却浑不在意:“怎么?又一个心疼了?”

当夜,柳氏睡到半夜,忽觉舌根剧痛。点灯一看,镜中的舌头竟已溃烂生疮,不过三两日,便肿得说不出话来。

遍请名医皆无良策,杜昌忽然想起嵩山上的稠禅师,据说能医各种疑难杂症。

“不去!定是那妖僧作祟!”柳氏在纸上写道。

可是病情日益沉重,眼看性命不保,柳氏只得让杜昌备轿,前往嵩山求医。

禅寺深处,稠禅师早已在静室等候。见柳氏被人搀扶进来,他长叹一声:“夫人可是为舌疮而来?”

柳氏惊疑不定,在纸上写道:“禅师如何得知?”

“夫人为妒忌所困,先断婢女十指,已失双指;又断婢女舌根,今合该断舌。这病,非药石可医啊。”

柳氏闻言,扑通跪地,泪如雨下,在纸上连连写道:“我知错了!求禅师救命!”

稠禅师闭目沉吟良久,方道:“夫人若能真心悔过,从此戒除妒心,或有一线生机。”

柳氏连连叩首,在纸上写道:“必当改过自新!”

禅师让柳氏在佛前跪拜忏悔,一连七日,日日诵经礼佛。说也奇怪,这七日间,柳氏的舌疮虽未好转,却也不再恶化。

第七日深夜,稠禅师让柳氏跪在佛前,自己则盘坐对面,开始诵经。诵经声由低到高,在静室中回荡。忽然,禅师张口一喝,两道黑气从柳氏口中窜出,落地化作两条黑蛇,长约尺许,昂首吐信。

柳氏吓得魂飞魄散,却见稠禅师继续诵经,声如洪钟。那两条黑蛇在经文中扭曲挣扎,最终化作青烟消散。

“好了。”稠禅师疲惫地道,“夫人的病根已除。”

柳氏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巴,发现舌头竟已恢复如初。

“多谢禅师!多谢禅师!”她连连叩拜,喜极而泣。

回到杜家,柳氏第一件事便是找来金荆和玉莲,当着全家人的面,向她们郑重赔罪。她将两人的卖身契当场焚毁,赠予重金,让她们或归家,或嫁人,全凭自愿。

金荆后来嫁了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夫妻二人开了间豆腐坊,她虽少了四指,做豆腐的手艺却是一绝。玉莲的舌头虽不能再唱歌,却嫁了个知书达理的秀才,相夫教子,平安喜乐。

而柳氏自此性情大变,非但不再妒忌,还时常接济贫苦,成了乡里有名的善人。有人问起她转变的缘由,她只是微笑不答,偶尔抬头看看院中那树金荆花。

那金荆花依旧年年盛开,淡金色的花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只是如今,人人都可以近前欣赏它的美丽了。

人心如镜,蒙尘则暗,拭之则明。妒忌似毒蛇,噬人先噬己;慈悲如良药,渡人亦渡己。这世间因果,从来都是自作自受,自求多福。

5、杜嶷妾

襄阳城的春色,总是从杜家后园的樱树上最先知晓的。

这一年春深,杜府上下都察觉家主杜嶷的变化。自月前新纳了妾室玉娘,这位向来威严的将军眉宇间竟添了几分柔和。下人们私下都说,玉娘姑娘怕不是寻常女子——岂止容貌清丽,那一身书卷气,倒像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玉娘独自坐在小院的窗边,指尖抚过新绣的并蒂莲。她原是城西苏家独女,父亲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家道中落才不得不送女为妾。临行前父亲老泪纵横:“儿啊,暂且忍耐,待为父筹得银钱,定赎你归来。”

“姑娘,”贴身丫鬟悄悄进来,压低声音,“门房方才递来这个,说是老爷今日带回来的。”

玉娘接过信笺,认出是父亲笔迹,心下一紧。信中父亲说已凑足银钱,不日便可接她回家,又叮嘱她这些时日务必谨言慎行,莫要开罪杜嶷。

她正读着,忽听院门声响——杜嶷今日回府竟比平日早了半个时辰。

玉娘一时慌了。她新来府中,不知杜嶷脾性,私接家书若被误解,恐生事端。情急之下,她将信纸揉成一团塞入口中,费力吞咽。

杜嶷推门进来,恰见她喉头微动,神色慌张。

“你在吃什么?”杜嶷皱眉。

玉娘慌忙起身:“没、没什么...”

杜嶷目光扫过窗台,瞥见那信封一角,心头疑云顿起。这些日子他宠她怜她,却总觉得这女子心思深沉,似有隐瞒。

“吐出来。”他声音冷了下来。

玉娘脸色煞白,连连后退:“只是...一张废纸...”

“废纸何必吞咽?”杜嶷步步逼近,“莫非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越是惊慌,他越是疑心——定是情书!定是她与旧情人往来的证据!

怒火中烧的杜嶷完全失了理智,厉声喝道:“来人!”

两个粗使婆子应声而入。

“老爷明鉴!”玉娘泪如雨下,“那是家父来信,妾身怕老爷怪罪才...”

杜嶷哪里肯信,铁青着脸对闻讯赶来的管家道:“去请郎中!剖腹取信!”

管家扑通跪地:“老爷三思!万万不可啊!”

“快去!”杜嶷一脚踢开管家,“我今日非要看看是什么!”

郎中战战兢兢地来了,见这阵势也连连求饶。可杜嶷已红了眼,拔剑抵住郎中咽喉:“不动手,先取你性命!”

玉娘被强按在榻上,仍断续哀求:“老爷...真是家父...”

刀光闪过,血色漫过绣榻。郎中颤抖着从玉娘腹中取出一团染血的纸。

杜嶷抢过纸团,小心翼翼展开。当看清字迹时,他如遭雷击,踉跄后退。

那确是一封家书,字字句句都是父亲对女儿的牵挂。

“吾不自意,忽忽如此...”杜嶷喃喃自语,信纸飘落在地。

他回头望去,玉娘气息奄奄,却仍睁着眼望他,目光中有哀怨,有不解,最后化作一片空茫。

“伤天下和气,其能久乎...”杜嶷仰天长叹。

玉娘终究没能救回。杜嶷厚葬了她,却葬不去心中悔恨。此后他变得沉默寡言,常一个人在玉娘院中枯坐。

第十日深夜,杜嶷朦胧中见玉娘白衣飘飘来到床前。

“老爷,”声音轻柔如昔,“妾身吞信,实因自感卑微,不敢以家事相扰。谁知老爷疑心至此...”

杜嶷欲言,却发不出声。

“妾本良家女,虽为妾室,亦知廉耻。老爷不察实情,轻信疑心,使妾蒙冤而死,此恨难消。”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