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2章 天枢的星图(8月23日忌日·凌晨)(2/2)
这鲜活的、带着温度与声响的全息幻影,如同潮水般将李天枢和李念墨瞬间淹没。李念墨的眼泪“唰”地一下涌了出来,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个笑容温暖的爷爷,手指却穿过了光影,只留下一片冰凉的虚无感。李天枢也怔怔地看着,喉头滚动,紧握着燧石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那一刻的团圆,是爷爷后半生最大的慰藉,也是他们家族记忆中最明亮的灯塔。
就在这2008年除夕的幻影达到最清晰、最温暖的顶点时,异变再起!
悬浮的怀表似乎耗尽了逆转时空的能量,指针的旋转骤然停止,发出“咔”一声轻响,随即“啪嗒”一下掉落在冰冷的岩石地上,表壳紧闭,恢复了死寂。与此同时,那温暖团圆的幻影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消散无踪。
但光芒并未完全消失!
怀表掉落的位置,恰好靠近坑壁。坑壁上镶嵌着的一些原本毫不起眼的、灰扑扑的荧石碎片,在怀表光芒消散的余晖中,竟如同被唤醒的萤火虫,开始幽幽地散发出柔和的绿色荧光!这荧光并非均匀一片,而是沿着岩石天然的纹理和细微的裂痕,迅速勾勒、蔓延,最终在坑壁上清晰地显影出一大片复杂的、如同天书般的算式和符号!
那笔迹,李天枢和李念墨都无比熟悉!苍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正是爷爷李长庚在生命最后阶段,强忍着病痛,在稿纸上反复推演、计算的笔迹!那是他关于那个小行星带异常点引力模型的最终推导,一个未完成的、蕴含着巨大能量秘密的算式!
“是爷爷的……最后手稿!”李念墨失声惊呼,扑到坑壁前,手指颤抖着抚摸着那些发光的荧石纹路,冰冷的岩石触感下,仿佛还残留着爷爷指尖的温度和那份至死不休的执着。李天枢也快步上前,幽深的眼眸死死盯着那复杂的公式,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其中蕴含的深意。爷爷临终前紧锁的眉头,咳嗽着还在坚持演算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声音从坑外传来。不是风声,而是一种低沉的、带着咀嚼感的“咔嚓、咔嚓”声。兄妹俩循声抬头望去,只见坑沿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几头高大的野骆驼。它们正悠闲地啃食着一种极其耐旱、浑身长满尖刺的骆驼刺。其中一头骆驼扯动着一丛格外粗壮的骆驼刺,随着它的撕扯,骆驼刺深扎在地下的、盘根错节的根系被一点点带出沙土。令人惊异的是,那些粗壮的根系上,竟然紧紧缠绕着几缕闪烁着微弱蓝光的、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透明丝线——那是国家秘密铺设在此地进行深空量子通信实验的光纤!
更远处,戈壁深处,一股小型的沙尘暴毫无征兆地平地卷起。它像一条灰黄色的土龙,贴着地面翻滚、咆哮着向陨石坑这边涌来。狂风裹挟着细沙和碎石,打在坑壁上噼啪作响。就在沙尘暴即将掠过坑沿的瞬间,一股更强劲的侧风猛地吹来,卷起了坑沿附近散落的大量黑色磁铁矿粉末。这些沉重的粉末并未被完全吹散,反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精准操控着,在坑沿那片相对平坦的岩石地面上,簌簌落下,迅速拼凑出几行清晰、工整的拉丁文字母:
“dIELUFtdERFREIhEItwEht.”(自由之风永远吹拂。)
那是斯坦福大学的校训!是爷爷李长庚在异国他乡奋斗半生、铭刻于心的精神烙印!沙尘暴呼啸着掠过坑口,那行由磁铁矿粉拼成的校训在风中微微颤动,却奇迹般地未被吹散,如同一个沉默的烙印,留在了这片属于星辰的大地上。
李天枢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坑壁上爷爷留下的发光算式,看着坑沿那行斯坦福的校训,看着坑底自己刻下的、此刻仍在幽幽发光的星图。他缓缓蹲下身,拿起自己带来的一个小小行军壶,里面装着清澈的米酒,是家乡的味道。他拔开壶塞,将清冽的酒液,缓慢而庄重地倾倒在埋过怀表的那一小片土地上,也洒向那些发光的刻痕。
“爷爷,我们来看您了。”他低声说,声音在空旷的坑底显得异常清晰,“您留下的路,我们会走下去。”
酒液渗入干燥冰冷的岩石缝隙,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就在最后一滴酒液渗入刻痕的瞬间——
“嗡——!”
整个陨石坑底,那幅巨大的、由李天枢亲手刻下的星图,光芒猛地暴涨!幽蓝的光束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明亮!与此同时,悬浮在坑顶的那幅庞大的银河系全息投影,也仿佛被注入了新的能量,旋转速度骤然加快!投影中心,那片代表小行星带的区域,那个闪烁着不稳定红光的异常点,亮度急剧攀升!它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波动,无数道代表引力扰动的、细微的、扭曲的线条凭空出现,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又像是某种庞大计算程序开始疯狂运行后产生的数据流风暴!
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光点和流动线条构成的立体模型,正围绕着那个异常的红点飞速构建、演算、推衍!那模型的结构,赫然与坑壁上李长庚留下的发光算式的核心部分惊人地吻合!酒液,渗入陨石坑的古老岩石,如同激活了某个沉寂亿万年的“三体”混沌引擎,开始以无法想象的方式,推演着那个引力异常点未来的轨迹和可能爆发的能量形态!
李天枢和李念墨并肩站在坑底,站在宇宙星图与未来推演的奇观中心,站在爷爷生命烙印与科学谜题的交汇点。刺骨的寒风卷着沙砾,抽打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头顶,是浩瀚星海的全息投影在疯狂运转;脚下,是爷爷的遗志在发光;坑壁,是未完成的算式在指引;坑沿,是象征精神故乡的校训在坚守。
巨大的悲伤,如同这无边的戈壁黑夜,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爷爷爽朗的笑声,温暖的掌心,书房里彻夜不熄的灯光,病榻上紧握的手和未尽的话语……所有关于李长庚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人淹没。李天枢的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李念墨抬手抹去眼角再次涌出的温热,镜片后的目光却死死锁定着坑壁上那发光的算式和头顶投影中疯狂演算的混沌模型。
这悲伤之下,却有一股更加磅礴、更加滚烫的力量在奔涌。那是承继自血脉的执着,是面对宇宙之谜的敬畏与探索的渴望,是肩负起父辈未竟事业的沉重与决绝。陨石坑,此刻不再是死亡的象征,它像一座连接过去与未来的祭坛,一个宇宙能量与人类意志共鸣的节点。李玄策肩头那关乎人类存续的千钧重担,仿佛也有一份,透过这浩瀚星图与混沌推演,沉沉地压在了这一对年轻兄妹的肩上。
他们站在这里,站在时间与空间的缝隙里,站在思念与使命的交界处。仰望星空,星河倒悬,未来如湍急的暗流在头顶奔涌;俯视大地,刻痕如碑,过往如磐石般沉甸甸地烙印心底。寒风吹彻,衣袂翻飞,猎猎作响,如同战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