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阻力(1/2)
张谦知道,崔?既然动了手,就绝不会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开封府、皇城司,这两把悬在汴京城顶的利剑已然出鞘,寒光直指他的咽喉。走官道、驿站?那是自投罗网。借助往日经营的隐秘渠道?恐怕也早已在皇城司的严密监控之下。
他必须走一条谁也想不到的路——一条最脏、最累、也最不起眼的路。
他动用了埋藏最深、几乎从未启用过的一枚暗棋,联系上了一支即将南下的运粮船队。这支船队隶属淮南某个不大不小的商号,背景相对干净,往返于汴河与淮水之间,运的是最普通的漕粮,雇的是最底层的力工。他将自己打扮成一个落魄的中年文士,又通过特殊渠道弄来一份足以乱真的、某地遭灾破落秀才的“路引”,混入了等待装船的力工人群中。他舍弃了绫罗绸缎,换上了散发着汗臭和霉味的粗布短褂,用河泥和煤灰仔细涂抹了脸颈和手臂,甚至刻意模仿了那些长期负重劳作者微微佝偻的体态。他混在那些为了一口饭食而奔波挣扎的苦力中间,低着头,收敛起所有官威与斯文,努力将自己变成这浑浊河流、嘈杂码头背景中最不显眼的一部分。
只要踏上那艘即将启航的粮船,顺着汴河南下,进入四通八达的淮水水系,他便如同水滴汇入江河,再想将他从中捞出来,便是难如登天。
队伍在监工的呼喝声中,缓慢地向前挪动。河面上,不知何时升腾起一片浓重的、乳白色的夜雾,将码头、船只、人影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远处的灯火在雾中化作一团团模糊的光晕,近处的人声也仿佛隔了一层纱,变得遥远而不真实。这雾,来得蹊跷,却让张谦心中莫名地生出一丝侥幸——或许,连老天都在帮他,用这天然的帷幕遮掩他的行踪。
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河腥味和湿冷雾气的空气,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缩进肩膀里,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在心中默默计数:
“再走五步……只要再走五步,踏上那块跳板,就安全了……”
“四步……三步……”
跳板近在眼前,他甚至能闻到船上老旧木料和粮食混合的特殊气味。船老大站在船头,正扯着嗓子,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话催促着最后的装船进度,声音在雾中显得有些扭曲。
就在张谦的前脚即将踏上那湿滑跳板的一刹那——
一个声音,如同冰冷的银针,穿透了嘈杂的人声与雾气,精准地刺入他的耳膜:
“张谦,抬头。”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谦浑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这个声音……他听过!在无数份密报和卷宗描述里!是那个皇城司的女阎罗——叶英台!
他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头。
浓雾中,船缆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那人身着玄色窄袖武官常服,身形挺拔如松,腰间挎着一柄制式腰刀,并未出鞘,但那股久经杀伐的冷冽气息,却比出鞘的刀锋更令人胆寒。昏暗的光线下,对方袖口处用金线绣着的、代表皇城司身份的隐秘纹样,隐约可见。
真的是她!叶英台!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张谦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全部心神!完了!全完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猛地扭身,就要向旁边雾气弥漫、深不见底的河水中跳去!只要跳下去,凭借水性,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
“噗!噗!”
两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游鱼跃水般的破空声,自河面迷雾中响起!紧接着,两道黑影如同毒蛇出洞,贴着水面疾射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精准无比地钉在了张谦脚前不到半尺的船帮上!箭尾兀自剧烈颤抖!
是弩箭!水下有人!
冰冷的河水溅了张谦一脸,将他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浇灭!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狙击硬生生逼回了原地,脚下踉跄,险些摔倒。
叶英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已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他的面前,距离不足五尺。她的目光平静无波,看着张谦,如同看着一只落入陷阱、徒劳挣扎的猎物,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崔兄有言,你,是他此案必须请到的人。”
话音未落,数名如同从雾气中凝结而出的皇城司精锐缇骑,已从四面八方悄然围上,动作迅捷如电,瞬间将失魂落魄、浑身瘫软的张谦反剪双臂,死死按倒在冰冷潮湿的甲板上!
夜风骤起,吹拂着叶英台玄色的衣袂,也吹散了码头周围的一部分浓雾,露出远处皇城司缇骑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以及更多严阵以待、封锁了所有去路的身影。
张谦被死死压在地上,脸颊紧贴着粗糙湿滑的船板,他奋力抬起头,望向那片被火光照亮的、如同天罗地网般的阵势,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绝望与难以置信。
天……真的塌了。
当崔?与孟川带着开封府的人马疾驰赶到东郊码头时,远远便看到了那片将半个码头照得亮如白昼的皇城司火把光芒,以及被缇骑严密控制起来的现场。
孟川勒住马缰,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大人!是叶指挥使!看阵势,应该是得手了!”
果然,没等他们靠近,一名皇城司的属吏已快步迎了上来,对着翻身下马的崔?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沉稳:“崔大人!度支副使张谦,已在码头被叶指挥使亲自拿下!人赃并获!”
崔?站在冰冷的夜风中,看着不远处被皇城司缇骑严密看守、瘫软如泥的张谦,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缓缓松弛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河水腥甜和硝烟余烬气息的空气,胸腔中那块压了数日的巨石,似乎被挪开了一丝缝隙。
——这条隐藏在帝国财政肌体深处的、最关键的毒蛇,终于被揪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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