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落日烫茶针(1/1)
南澳的海风吹到茶田时,已经裹了层松针的冷香,混着老枞水仙特有的枞韵漫在空气里,吸一口都带着草木的清润与海雾的咸湿。茶垄顺着山坡蜿蜒铺开,深绿的茶丛间嵌着零星未摘的嫩叶,被落日镀上一层橘金,风一吹,叶片轻晃,细碎的光影落在苏晚发间,像撒了把揉碎的落日碎渣。
苏晚蹲在茶垄间,指尖捻着片阔大的老枞水仙叶,叶背的绒毛蹭着指腹,软得发痒。领口的红裸石突然泛起暖意,起初只是轻微的温热,渐渐便烫得像块贴在皮肤上的暖玉,顺着骨缝往四肢百骸里渗,让她忍不住蜷了蜷手指,指尖用力,竟将茶梗捏出一道浅印。她低头看向领口,红绳垂在锁骨处,红裸石藏在布料下,只隐约能看见一点暗沉的红,石面似乎在轻轻震颤,细得像蚊蚋振翅,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
“嘶。”温热陡然攀升,像有根烧红的细茶针贴着皮肤往里钻,苏晚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抬手想扯领口的红绳,余光却瞥见田埂尽头立着道身影。顾晏臣站在那里,黑色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白色衬衫被茶田的潮气浸出淡淡的灰痕,领口松了颗扣子,露出线条利落的锁骨,锁骨处还沾着片细碎的茶屑,不知是路过茶丛时蹭上的。他没看茶田,目光落在苏晚身上,准确来说,是落在她领口那截晃动的红绳上,声音裹着风飘过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沉:“苏助理蹲在这里,是想偷采顾氏的茶?”
苏晚猛地攥紧手里的茶叶,指腹被茶梗硌得发疼,也顾不上松开,抬头时已敛去眼底的异样,扯了扯嘴角:“顾总说笑了,不过是看这片茶田长势好,多瞧了两眼,谈不上偷采。”她刻意避开红绳的话题,语气轻淡得像在说无关紧要的事,可指尖却悄悄收紧,连带着红绳也绷得笔直,红裸石的温度又高了些,烫得她皮肤发麻。
顾晏臣没接话,迈开长腿往她这边走,皮鞋碾过田埂上的枯草与茶梗,发出细碎的声响。他走到苏晚面前站定,身形高大,落下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罩住,落日的光从他肩头斜斜洒下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光影,衬得他眼底的情绪愈发难辨。他低头看着苏晚,目光再次落在那截红绳上,语气笃定:“你的项链,很眼熟。”
这话像块石子投进苏晚心里,激起一圈涟漪,她强装镇定,指尖摩挲着红绳,故作随意道:“不过是路边摊买的便宜货,样式普通,撞款也正常。”
“是吗?”顾晏臣突然弯腰,距离瞬间拉近,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茶田的清香扑面而来,苏晚甚至能看清他衬衫上细密的纹路。他的指尖轻轻擦过苏晚的后颈,带着微凉的温度,触碰到皮肤的刹那,红裸石的温度骤然飙升,烫得苏晚浑身一僵,几乎要从地上弹起来。与此同时,她清晰听见红裸石“嗡”地轻颤一声,石面上竟浮现出一行浅淡的字迹,藏在细密的石纹里,若隐若现:「茶针藏火,故人半醒」。
那行字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不过眨眼间就淡了些,苏晚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想往后退,避开顾晏臣的靠近。可她刚动了动,顾晏臣就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摊在掌心递到她面前——是枚银质茶针,针身细细的,缠着一截褪色的细红绳,尾端刻着简单的云纹,那云纹的走势、纹路的深浅,竟和红裸石上的裂纹分毫不差,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二十年前,我在榕城的火场里捡的。”顾晏臣的指尖捻着茶针,声音低沉,带着点岁月沉淀后的沙哑,“你说,它和你的‘便宜货’,像不像一对?”
落日正往茶田尽头沉,橘色的余晖漫过茶丛,裹着两人的影子叠在田埂上,像把烧软的糖粘在一起,分不开彼此。苏晚盯着他掌心的茶针,瞳孔微微收缩,脑海里闪过零碎的画面——火光、浓烟、灼人的温度,还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可具体是什么,又怎么都抓不住。她定了定神,仰头看向顾晏臣,嘴角勾起一抹带刺的笑,指尖轻轻捻碎了手里的茶叶,茶屑顺着指缝滑落:“顾总连捡垃圾都要挑情侣款?倒是有闲情逸致。”
“不是垃圾。”顾晏臣的指尖擦过茶针尾端的云纹,指腹的薄茧蹭过银面,带出细微的摩擦声,“是当年有人塞给我的,在火场快塌的时候。”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晚的下颌处,眼神沉了沉,“那个女孩,下颌有块疤,和你一模一样,位置、形状,分毫不差。”
红裸石的温度烫得苏晚几乎要松手,红绳勒得脖子发疼,石面上的字迹又清晰了些,颜色也深了几分:「他救的人,是你」。风突然卷着茶屑扑过来,吹乱了苏晚的头发,也吹得顾晏臣的衬衫贴在腰侧,勾勒出他清瘦却有力的腰线。腰侧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着,那是当年火场留下的印记,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没完全褪去。
苏晚盯着那道疤痕,心头猛地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酸涩又发胀。她突然伸手,指尖直直按在顾晏臣的疤痕上,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几分试探与质问:“顾总,你当年冲进火场,是不是忘了带眼睛?连救的人是谁都记不清,还好意思拿出来说?”
男人的身体骤然僵住,指尖猛地扣住苏晚的手腕,力道重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怒意,有疑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苏晚,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么多年故意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想讨账。”苏晚仰头看着他,落日的光漫在她眼底,像揉碎的熔金,亮得晃眼,语气却冷得像冰,“用红裸石讨,用这枚茶针讨,用你忘了的那场火讨,用苏家当年失去的一切讨——顾晏臣,你欠苏家的,不止一条命,还有那些被大火烧没的时光,被毁掉的人生。”
茶田尽头的落日终于沉了下去,最后一缕余晖擦过红裸石的棱角,石面突然炸开细碎的红光,像星星点点的火苗,顺着红绳往上爬。那行“茶针藏火,故人半醒”的字,竟顺着茶针的纹路,爬到了顾晏臣的手腕上,红光映在他的皮肤,与落日余晖相融,泛着诡异又温暖的橘色。
男人低头盯着手腕上的红光,沉默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混着茶田的风,飘在空气里,像碎玻璃磨过骨缝,刺耳又悲凉:“苏晚,你该问问红裸石,问问它当年在火场里,是谁把你从火里抱出来的,是谁拼了半条命护着你,是谁因为救你,差点没能从火场里走出来——当年把你从火里抱出来的人,到底是谁。”
远处的茶农突然吆喝了一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紧绷的氛围,苏晚猛地抽回手,手腕被顾晏臣捏出几道红痕,火辣辣地疼。红裸石的温度瞬间降了下去,石面上的字迹也淡得没了痕迹,红光渐渐消散,只留下一点残留的温热。顾晏臣松开手,把茶针重新收进口袋,转身往田埂外走,白衬衫的下摆扫过茶丛,带起一串细碎的茶响,背影在落日余晖里渐渐拉长,显得有些落寞。
苏晚蹲在原地,指尖轻轻摸着领口的红裸石,感受着残留的温热,心里乱成一团麻。顾晏臣的话像一颗石子,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当年的事到底是什么样的?红裸石上的字是真的吗?他救的人,真的是自己?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盘旋,让她头疼欲裂。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红裸石的石缝里传来极轻的嗡鸣,细微却清晰,像有人在落日的余温里,低声说了句话,声音模糊,她拼尽全力也没听清具体是什么,只隐约捕捉到“茶灰”“真相”两个词。风再次吹过茶田,茶丛轻晃,带来阵阵清香,可苏晚却没心思感受,只攥着红裸石,眼底满是迷茫与探究——当年的真相,到底藏在哪里?那枚茶针,红裸石,还有那场大火,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