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女生言情 > 明末穿越,闯王一统 > 第190章 青州账册

第190章 青州账册(2/2)

目录

肥准鸿浑身一颤,迟疑了片刻,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卫大人……卫大人似乎……似乎并不直接过问此事。账目上的事情,都是商大人一手操办,向下官直接下达指令。卫大人偶尔问起赈济和库存,商大人也只拣好的说,报喜不报忧。下官……下官私下觉得,卫大人可能……可能也被商征贸蒙在鼓里,并不知情……”

米桂琦心中冷笑,好一个“被蒙在鼓里”。卫曼福若真是如此昏聩无能,岂能在这知府位置上坐得如此安稳?若他知情,那这番做派,这份心机,可谓深沉如海了。他盯着肥准鸿,又反复追问了几个账目上的关键细节、经手人员以及粮车出发的大致时间,肥准鸿为了活命,倒是答得颇为详细,印证了王茂祝之前的发现。然而,一旦涉及到松江府的最终去向和更高层的指使者,他便真的语焉不详,翻来覆去就是“商大人安排”、“不知情”。

审讯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烛火都剪了两次灯芯。米桂琦见再问不出更多实质内容,便命人将肥准鸿严密看管起来,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此刻,他心中已有了初步的判断:商征贸是具体执行贪污、转移赃款的关键人物,罪证确凿。而卫曼福,即便不是主谋,也难逃失察、纵容之责,其“清廉”表象极可能是精心构筑的伪装。至于那运往松江府的九成粮饷,背后必然牵扯到更庞大的网络和更深层的势力,绝非青州一府之事。此地已成是非漩涡,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必须立刻回京,将情况面呈陛下。

“立刻收拾行装,带上商征贸,我们即刻启程,连夜回京!”米桂琦斩钉截铁地下令。为防夜长梦多,他决定不顾疲惫,星夜兼程。

一路无话,唯有马蹄踏碎寂静官道的急促声响,如同众人心头紧绷的弦。米桂琦归心似箭,快马加鞭,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赶回了北京城。他甚至顾不上回海晏伯府梳洗,换下那身沾满尘土的行装,便风尘仆仆,直奔皇宫求见李自成。

在乾清宫西暖阁,熟悉的龙涎香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李自成端坐在龙椅之上,面色平静。米桂琦跪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将青州之行的所见所闻,以及审讯肥准鸿的结果,原原本本,条理清晰地向上奏报。他描述了青州灾民的惨状、守城官兵的困顿与怨言,也陈述了卫曼福表面上的廉洁自律、脚镣明志,以及其手下可能存在的贿赂、美色引诱之举。

“陛下,”米桂琦最后总结道,声音因连日奔波而略带沙哑,“经臣初步查实,青州同知商征贸,确系主谋贪墨朝廷赈灾粮饷与军资,并私自将其中绝大部分转运至松江府,其行径恶劣,致使灾民冻馁死者甚众,军心浮动,隐患极大。至于知府卫曼福……”

他略微停顿,谨慎地选择着措辞:“臣在青州期间,卫曼福虽表现勤勉,亦曾试图以财物、古玩乃至……美食相诱,均为臣所拒。然,其对商征贸之罪行,是否果真毫不知情,臣依据现有线索,实难轻下断言。或许其有所察觉却因种种缘由未加制止,抑或……其清廉之表相下,另有隐情。目前,并无直接证据证明卫曼福参与贪墨分赃,但其身为知府,治下出此巨案,失察之罪难逃。且,商征贸胆敢转移如此巨额粮饷至松江,所图必然不小,背后恐有更大势力支撑。恳请陛下下旨,彻查松江一线,务必揪出幕后主使,斩断贪腐链条,以正国法,以安民心。”

李自成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紫檀木龙椅的扶手,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待米桂琦奏毕,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商征贸转移粮饷至松江……松江乃漕运咽喉,盐商汇集,鱼龙混杂,亦不乏地方豪强、前明余孽盘踞……此事确实非同小可,背后恐非简单的贪墨牟利。”他的目光转向被两名侍卫押上殿、面如死灰、官袍褶皱的商征贸,“商征贸,米卿所奏,你有何话说?”

商征贸瘫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如同筛糠,脸色惨白如纸,却兀自咬紧牙关,声音发颤却清晰:“罪臣……罪臣一时鬼迷心窍,利令智昏,贪墨粮饷,转运松江,皆……皆是一人所为,是罪臣想囤积居奇,待价而沽,牟取暴利……与卫知府绝无干系!卫大人清廉自守,对此毫不知情,是罪臣欺上瞒下……所有罪责,罪臣愿一力承担!”他绝口不提试图贿赂米桂琦及赠送美妾之事,显然,要么是卫曼福那边早有严密交代,要么是他自己清楚,此刻胡乱攀咬钦差,只会让罪责更深,死得更快。

就在这时,殿外太监通传,称有青州府的数名百姓代表,受卫曼福之前“劝导富户捐资”的恩惠,感念其“清正”,特地千里迢迢进京,跪在宫门外为卫知府陈情,言说卫大人确是好官,在任期间劝课农桑,抑制豪强,此次灾情亦尽心维持,若非卫大人,青州早已大乱云云。

李自成听着太监转述的百姓称颂之词,又看了看跪在到米桂琦虽提及卫曼福有贿赂企图却苦无实据,他沉吟良久,目光在殿中诸人身上扫过,最终下令道:“商征贸贪墨军饷赈粮,数额巨大,罪证确凿;更私自转移赃物,其心叵测,着即革去所有官职,押入天牢,严加看管,待刑部、都察院会同厘清松江之事后,一并从严处置!”

“卫曼福……”李自成顿了顿,“虽治下不严,失于督察,致生巨案,然有青州百姓入京称颂其德政,且暂无确凿证据证明其与商征贸同流合污。着令其暂停知府职务,于府中闭门思过,听候后续调查,不得随意出入。”

“米桂琦此次查案,不畏艰难,揭开了青州贪腐一案之序幕,虽未能竟全功,将卫曼福是否涉案查个水落石出,亦有功劳。着回府好生休息,赏银百两,以示嘉奖。”

“臣,谢主隆恩!”米桂琦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凉的金砖。然而,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之情,反而沉甸甸的。商征贸独自扛下所有罪责,卫曼福仅以“失察”之名暂停职务,看似被敲打,实则根基未动。而通往松江的那条线索,看似清晰,却因商征贸的闭口不言和缺乏更直接的证据,而变得无处着手。这结果,仿佛他运足力气挥出一拳,却最终打在了一团厚厚的棉花上,空荡荡的,使不上劲,只留下满腔的憋闷与一丝难以言喻的不甘。

带着这满腹的疑虑与复杂心绪,米桂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了海晏伯府。夜色早已浓稠如墨,府门前的两盏大红灯笼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昏黄而温暖的光晕,勉强驱散了门前的黑暗。妻子宁紫鹃早已得到他回京的消息,抱着刚刚满月不久、裹在锦绣襁褓中的女儿阿君,在两名贴身丫鬟的搀扶下,静静地等候在二门内的影壁处。

“夫君……”眼见米桂琦一脸倦容,官袍下摆沾着尘土,步履间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宁紫鹃眼中瞬间盈满了心疼与担忧之色,她连忙迎上前几步,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

米桂琦看到妻子那熟悉而温婉的面容,再看到她怀中襁褓里女儿那粉嫩恬静的小脸,心中那坚硬的郁结似乎被什么东西温柔地撬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暖流缓缓注入。他伸出因长途骑马而略显粗糙的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女儿柔嫩的脸颊。小家伙在睡梦中似乎有所感应,小嘴无意识地咂动了两下,继续沉睡着。

回到布置得温馨雅致的正房,宁紫鹃亲自伺候米桂琦脱下沾满风尘的官袍,换上一身宽松舒适的靛蓝色家常直裰,又端来一碗一直温在灶上的、熬得恰到好处的燕窝粥。“此行定是辛苦了,我看你神色疲惫,眉头不展,可是在青州遇到了难处?”她柔声问道,将粥碗轻轻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

米桂琦叹了口气,接过粥碗,却并无食欲。他将青州之行的种种,包括卫曼福那近乎完美的伪善表演,商征贸的狡黠与果断断尾,肥准鸿的恐惧招供,以及那最终悬而未决、让人如鲠在喉的处置结果,大致说与妻子听。他只是略去了古丽努尔那段令人心旌摇曳的插曲,那仿佛是他洁白官袍上一块不为人知的污渍,难以启齿。

宁紫鹃是个聪慧的女子,她默默听着,不时为他续上热茶。末了,她轻声道:“官场之上,风波险恶,人心难测。夫君此行能平安归来,未遭更大暗算,已是万幸。陛下圣明烛照,既已知晓此事,心中必有计较,后续定有圣断。夫君已然尽力,便不必再过于忧心劳神,伤了身子反倒不值。”

妻子的宽慰如同春风,稍稍抚平了他心头的褶皱。然而,那段被刻意隐瞒的插曲,却像一根细小的鱼刺,卡在他的喉间,不上不下,提醒着他的过错。他看着妻子在灯下温柔娴静的侧脸,那因为生育阿君而略显丰腴、却更添风韵的身姿,再想起古丽努尔那充满异域风情的妖娆身段与大胆炽热的眼神,心中一阵强烈的愧疚与挣扎翻涌上来。他沉默了片刻,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终究,他觉得此事无法长久隐瞒,也难以启齿,但必须有个交代。

“紫鹃,”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握住妻子一只微凉的手,声音因内心的挣扎而显得有些干涩低沉,“有件事……我思前想后,觉得……需得与你商量。”

宁紫鹃抬起眼,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带着一丝疑惑,却更多的是包容与等待,等待他将难以出口的话说完。

“我此次在青州……因……因一时意志不坚,犯了糊涂,”米桂琦艰难地寻找着词汇,目光游移,不敢与妻子对视,“收纳了一房……妾室。是……是个西域女子,名叫古丽努尔。”

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种极致的安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有烛台上那跳跃的火苗偶尔爆开一丝极其轻微的噼啪声。宁紫鹃的身体似乎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被米桂琦握着的手,指节也微微收紧了些许。她低下头,目光落在怀中女儿那恬静的睡颜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久久没有说话。

米桂琦心中忐忑不安,如同等待审判的囚徒,等待着预料中的责备、泪水,或者冰冷的沉默。

良久,宁紫鹃才幽幽地、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充满了为人妻、为人母的无奈,与一丝被深深压抑下去的、不易察觉的哀伤。她抬起头,眼中已强行恢复了平静,甚至努力扯出一丝理解和宽容的弧度:“夫君,我们成婚至今,虽只一年有余,然夫妻恩爱,相敬如宾,阿君也才刚满月,粉团儿一般。你们男子的心思,这世道的风气,我身处内宅,岂会全然不知?纳妾……本是官宦之家常事,我……我并非那等不容人的妒妇,我……不反对。”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正室妻子的坚定与底线:“我只望夫君,心中能有一杆秤。莫要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结发之情,忘了阿君乃是你的嫡亲骨血。日后,多顾念着我和阿君在这府中的日子,便是矣。”

米桂琦闻言,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轰然落地,随即涌起的,是更汹涌、更深刻的愧疚与感动。他伸出双臂,将抱着女儿的宁紫鹃一起,紧紧地拥入怀中。妻子的身体起初还有些微的僵硬,但很快便柔软下来,依偎在他胸前。

“紫鹃,你放心。”米桂琦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如同起誓,“你永远是我米桂琦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无人可以取代。阿君是我的嫡长女,是我海晏伯府的明珠。我米桂琦绝非那等忘恩负义、宠妾灭妻之徒,日后定当更加敬你、爱你,护你们母女周全。”

宁紫鹃依偎在丈夫宽阔而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他胸腔内心脏有力的跳动,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混合着淡淡汗味与旅途风尘的熟悉气息。然而,她的眼中却掠过一丝更为复杂的情绪。这宦海浮沉,这男人心性,如同这窗外深邃无垠的夜色,看似宁静祥和,内里却不知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波澜、暗礁与诱惑。

她只知道,无论外界如何风雨飘摇,诡谲变幻,这个家,她和女儿的这个小小港湾,需要她这个女主人来小心翼翼地守护、经营。而那个远在青州、素未谋面的西域女子古丽努尔,或许,也如同这时代洪流中无数身不由己的女子一样,只是一粒被权力和欲望裹挟着、不由自主的沙尘罢了。

夜,更深了。烛泪悄然滑落,凝固成台,映照着这一室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的温情。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