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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血色秋分(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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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娘子缓缓摇了摇头,散乱的发丝拂过她苍白却依旧坚毅的面颊,她嘴角努力扯出一丝极淡、几乎看不见的笑意,目光温柔地落在李岩脸上:“跟着你,夫君,从山寨到京城,从江湖到朝堂,这辈子,起起落落,我红娘子,从未后悔过。值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遥远的怀念:“只是……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没能再回白云山草堂后头的那片林子看看,这个时节,山里的栗子该熟了,蘑菇也该冒头了。还有……还有咱家那条从小养大的大黄狗,不知它自己能不能找到食儿吃,会不会被欺负……”

李岩闻言,鼻腔一酸,眼中那强行维持的平静终于被打破,泛起了难以抑制的水光。他仰起头,努力不让泪水滑落,目光似乎穿透了灰蒙蒙的天空,看到了遥远记忆中故乡那苍翠的山峦,闻到了草木的清香。

“是啊……那黄狗,最是通人性,灵性得很。我常带它进山打猎,它跑起来像一阵风,追得野兔满山乱窜,却从不真的下死口,就等着我去……唉,好久,好久没带它进山了……”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怅惘和怀念。

旁边的李君嗣,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听见父母的话,再也忍不住,哽咽着低声道:“爹,娘,别说了……下辈子……下辈子咱们还做一家人,我还给你们当儿子,咱们还住在白云山下,我天天带大黄进山打猎,给你们打好多好多野味!”

李岩心酸又欣慰地看了儿子一眼,那眼神中有父亲的慈爱,也有未能护其周全的愧疚。

另一侧,宋献策与李之藻也在低声交谈。宋献策这位昔日的“宋矮子”,以机变百出、算无遗策着称的军师智囊,此刻脸上竟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炎凉、洞察人性幽微的讥诮与淡然:“李之藻,怕不怕?”

李之藻是个面容清癯、带着书卷气的年轻人,他闻言,嘴角扯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却又牵动了脸上的伤口,最终只是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附近几人的耳中:“怕?有何可怕?宋先生莫非忘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李之藻钻研西学,深知寰宇之广袤无垠,时间之浩瀚无尽,个人之生死,置于其间,不过沧海一粟,白驹过隙,倏忽而已。能为心中之正道,为我华夏文明之传承与革新尽一份微薄之力,死得其所,死而无憾。”他的目光望向远方,带着一丝向往与惋惜,“只可惜,未能亲眼见到戚元芝他们偶尔提及的,那铁鸟飞天、巨舰航海、千里传音的盛世景象……那该是何等波澜壮阔……”

宋献策闻言,竟哈哈低笑了两声,笑声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引起一阵压抑的咳嗽,他喘息了几下,才道:“说得好,说得好啊。比起那些在司马门面前摇尾乞怜、苟且偷生,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的趋炎附势之辈,你我今日,站着死,才算不负平生所学,不负胸中抱负,不负太祖皇帝当年的知遇之恩!”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仿佛回到了那金戈铁马的岁月:“回想当年,跟着先皇东征西讨,破洛阳,克西安,进军北京,何等快意,何等豪情。仿佛这天下,没有我们踏不平的坎坷。可惜啊,可惜……太祖筚路蓝缕开创的这大顺基业,怕是要被这阉竖,一点一点地蛀空、糟蹋了……”

监斩台上,身穿大红蟒袍的秉笔太监段正华,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看天色,又瞥了一眼台下那黑压压却寂静得令人心慌的人群,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烦躁与不安。这死水般的安静,比他预想中的百姓欢呼叫好,或者愤恨唾骂,更让他觉得压抑,仿佛那沉默之下,涌动着看不见的暗流。他尖着嗓子,刻意拔高了音调,试图打破这令人不适的氛围,高声道:“时辰已到,验明正身,准备行刑!”

膀大腰圆、满脸横肉、赤裸着上身的刽子手,捧着那柄沉重而锋利的鬼头刀上前,端起旁边海碗里的烈酒,猛地喷在森寒的刀锋之上,酒水顺着刀身滑落,反射着苍白的天光,更添几分刺骨的寒意。

李岩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家人,目光在妻子和儿子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要将他们的模样刻入灵魂。随即,他与身旁的宋献策、李之藻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脸上,竟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释然、平静,甚至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那笑意,是对强权的蔑视,是对死亡的超脱,更是对心中信念的最后坚守。

李岩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尘世最后一口浊气吸入肺中,然后朗声开口,那沙哑的声音此刻却如同洪钟,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刑场: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这是文天祥的《正气歌》。诗句出口,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浩然之气。

他身旁的宋献策立刻接口,声音虽然沙哑不堪,却带着一种金石相击般的铿锵与决绝: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年轻的李之藻亦挺直了脊梁,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应和,那声音清越,带着读书人的风骨与不屈: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三人的声音,一人沉稳,一人铿锵,一人清越,在这空旷压抑的刑场上空交织、回荡,如同三道利剑,穿透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狠狠地敲击在每一个尚有良知、尚有热血的人心上。台下的百姓人群中,隐隐传来极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有人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有人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

段正华脸色猛地一变,那朗朗的诗句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神经上,他感到一种失控的恼怒,猛地抓起案几上的朱砂签令,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掷在地上,尖厉的声音划破了空气:

“斩!”

令下,刀落。

几道凛冽的寒光闪过,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利刃切入骨肉的闷响。热血如同压抑了许久的喷泉,猛地从断颈处迸射而出,在空中划出几道刺目的红色弧线,随即重重地泼洒在暗黑色的刑台上,发出“噗嗤”的声响,迅速蔓延开来,浸湿了木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

几位忠臣义士的头颅滚落在台上,脸上犹自带着那抹最后的、复杂的表情。那喷涌而出的、滚烫的赤色,仿佛是这个新生王朝肌体上一道骤然裂开的、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而可怖,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尘土的味道,令人作呕。

人群在番役们的厉声呵斥和驱赶下,开始沉默地散去,如同退潮的海水,缓慢而滞涩。他们低着头,步履沉重,没有人交谈,只留下满地杂乱的脚印、被践踏的枯草,以及刑台上那浓得化不开的、象征着残酷与不公的血色,还有那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的血腥气,诉说着这个秋日午后发生的惨剧。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幽灵,迅速传遍了北京城的每一个角落,钻进深宅大院,也流入寻常巷陌。然后,又将随着南来北往的客商、驿卒、流民,如同涟漪般扩散开去,传遍两京一十五省,在无数人心中投下或恐惧、或愤怒、或悲凉的阴影。

光禄大夫府内,戚睿涵六人很快便通过各自或明或暗的渠道,收到了刑场上传来的详细禀报。当听到李岩临终前还惦念着家乡的山林和那条通人性的黄狗,听到宋献策、李之藻与李岩一同在屠刀临颈之际,高诵文天祥的《正气歌》从容赴死时,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红了眼眶,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与沉痛压在心头。

白诗悦紧紧攥着拳头,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痕迹,她却浑然不觉疼痛。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哽咽,却又异常坚定,仿佛在宣誓:“他们的血……不能白流……绝不能!”

袁薇眼中含着晶莹的泪光,那泪光之后,是熊熊燃烧的怒火与冰冷的决绝,她的语气异常冷峻,像结了冰的湖面:“司马门这是在自掘坟墓。他以为酷刑和杀戮可以震慑人心,让人变成顺从的羔羊,却不知这血海深仇,只会让仇恨与反抗的种子在更多人心中生根、发芽,终有一天会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我们必须要做点什么,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忠良尽丧,奸佞横行!”

刁如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股悲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冷静是此刻最需要的品质。她快速地在心中权衡着利弊与步骤:“联系陛下和联络勋旧旧部的事情,必须加快步伐了,不能再有任何迟疑。司马门经此一事,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必然更加警惕,对朝野的控制只会更严,眼线只会更多。我们的动作必须要更快,更隐蔽,如同在薄冰上行走,每一步都要计算清楚。”

刘菲含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悲伤与决然的坚毅:“我再去改进一下我们内部的联络方式和防身器械,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不能有任何疏漏。司马门的爪牙无孔不入,我们得比他们想得更周到才行。”说完,她转身就往后院她那间秘密工坊走去,步伐急促而坚定。

董小倩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提起她那杆陪伴她多年的马槊,脚步沉稳地走到院落中央。秋日的阳光照在冰冷的槊锋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她开始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突刺、格挡、回旋,槊风凌厉,破空之声呼啸,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沉甸甸的杀意和一种为同道复仇的决绝。那舞动的身影,仿佛是在用这种独特的方式,祭奠那些刚刚逝去的忠魂。

戚睿涵望着窗外彻底沉下来的夜幕,墨蓝色的天幕上,寥寥几颗寒星闪烁,仿佛也在为这人间惨剧而默哀。他仿佛能看到那刑场上的血色,正透过这浓重的夜色,蔓延开来,浸染着这座古老的帝都。他转过身,面对五位因悲愤而更显坚毅的同伴,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司马门已经亮出了他染血的屠刀,这不再是寻常的朝堂政争,而是你死我活、不容退缩的战争。从今日起,我们便与这祸国殃民的阉宦,势不两立!”

“对内,我们要设法让深宫中的陛下知晓,他并非孤立无援,这朝堂之上,这天下之间,尚有不愿屈服于奸佞的忠直之士,他需要隐忍,也需要等待时机。对外,我们要秘密联络所有可能争取的力量,尤其是那些致仕在家的开国元勋,他们手中潜在的力量,他们旧部的忠诚,才是将来拨乱反正、重整河山的关键。”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白诗悦的温柔与坚定,袁薇的锐利与果决,刁如苑的精明与沉稳,刘菲含的缜密与实干,董小倩的勇武与忠诚。她们是他在这陌生时空最珍贵的伙伴,也是最可靠的依仗。

“诸位,”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也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前路艰险,迷雾重重,或许步步杀机,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但为了这来之不易、却已蒙上阴影的太平景象,为了那些枉死的忠魂得以安息,也为了我们自己的信念、归途,以及在这世间立足的根本——”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这沉重的夜色,看到黎明的曙光,缓缓吐出四个重若千钧的字:

“吾辈,当往。”

这四个字,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这间被悲愤与决心充斥的书房里,激起了无声却磅礴的涟漪。六道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不容动摇的意志。一场在阴影中展开的、对抗强大阉宦的艰难斗争,就此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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