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之约（1/1）
河水冰冷刺骨，湍急处的水流拉扯着林夕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她紧贴着长满滑腻青苔的河岸，在芦苇丛的掩护下艰难前行。湿透的衣服沉甸甸地挂在身上，每一次抬臂、每一次蹬水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嘴唇冻得发紫，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寒颤，唯有紧握着U盘和那本用防水袋包裹的蓝皮书的手，还残留着一丝执拗的温热。
她不敢停留，甚至不敢过分思考。脑海中只有一个清晰的坐标在导航——西北，落星坳，金溪，废弃采石场。沈巍山留下的暗语是她在无边黑暗中抓住的唯一缆绳，她必须紧紧抓住，直到抵达彼岸，或者缆绳崩断。
地图上看似不远的距离，在水中跋涉却显得无比漫长。她绕过镇区，穿过荒芜的河滩，避开偶尔驶过的船只。太阳渐渐西斜，将河面染成一片破碎的金色，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反而预示着黑夜和寒冷的再次降临。
体力在一点点耗尽，饥饿感如同蚀骨的蚂蚁，啃噬着她的意志。她不得不偶尔停下来，趴在岸边浅水处，掬起浑浊的河水勉强润一润干得冒烟的喉咙。视线开始模糊，耳边除了水流声，似乎开始出现嗡鸣。
不能倒下……沈延清还在等着……数据必须送出去……信念如同微弱的火种，在极限的寒风中摇曳，却顽强不灭。
当天色完全暗下来，月光勉强透过云层，为河面铺上一层惨淡的银纱时，她终于在地图上确认，自己接近了那条名为“金溪”的支流入口。那是一条更狭窄、水流却似乎更加湍急的山涧溪流，从黑黢黢的群山中奔涌而出，汇入大河。
逆着金溪向上，难度倍增。溪水更浅，礁石遍布，水下情况复杂。她好几次险些滑倒，被尖锐的石头划破了小腿，冰冷的溪水浸泡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她几乎是在用意志力拖动着早已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机械地、一步一挪地向上游跋涉。
不知又过了多久，就在她感觉最后一根弦即将崩断时，前方溪流的拐弯处，隐约传来不同于水流声的、低沉的轰鸣。她强打精神，手脚并用地爬上一块巨大的、被溪水冲刷得光滑的岩石，向前望去。
月光下，溪谷在此变得开阔，一侧是陡峭的岩壁，另一侧的山体仿佛被巨斧劈开，露出大片灰白色的、嶙峋的岩石断面——那正是一个废弃的采石场！而那股低沉的轰鸣，则来自岩壁上方一道倾泻而下的小型瀑布，水流撞击在下方的深潭中，发出雷鸣般的声响。金石！采石场！瀑布深潭（水击石鸣，亦可暗合“金石”之声）！她到了！沈巍山指引的终点！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混合着极致的疲惫席卷了她，让她几乎瘫软在岩石上。她喘息着，环顾这个隐藏在深山溪谷中的地方。采石场废弃已久，杂草丛生，到处散落着巨大的、切割过的石料和废弃的机械零件，在月光下如同史前巨兽的骨骸，寂静而荒凉。安全点在哪里？沈巍山所谓的“安全层·贰”，难道就是这片露天的废墟？这如何藏身？
她挣扎着爬下岩石，踏上采石场布满碎石的地面。借着微弱的月光，她仔细搜寻着任何可能的人工痕迹——洞穴、隐蔽的入口、特殊的标记……
她沿着岩壁慢慢行走，手指拂过冰冷粗糙的岩石表面。瀑布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股清新的凉意。就在她走到瀑布侧面，靠近岩壁与采石场深处交界的地方时，她的脚踢到了一个半埋在土里的、坚硬的物体。
她蹲下身，拨开杂草和泥土，那是一个锈迹斑斑的、如同小型煤气罐般的金属罐体，上面依稀可见模糊的红色油漆字样——“金石矿业-乙炔”。
金石！是了，这就是标记！“见金石而止”！这个废弃的乙炔罐，就是沈巍山设定的终点坐标！但安全点呢？难道只是一个坐标，没有实际的庇护所？
林夕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如果这里没有藏身之处，她耗尽力气来到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夜晚的山谷寒冷彻骨，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撑不过去。
绝望再次攫住了她。她无力地靠在那冰冷的乙炔罐上，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正在被抽离。就在这时，她的后背感觉到罐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她猛地一惊，强撑着转过身。仔细看去，这个乙炔罐并非完全埋在土里，它的下半部分似乎与地面有一个不易察觉的缝隙。她用手摸索着，在罐体与地面接触的底部，摸到了一个冰冷的、环状的金属物体——一个被锈蚀和泥土掩盖的拉环！她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她用力抓住拉环，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向后拉扯！“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锈蚀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乙炔罐连同其下方一块看似与周围无异的、覆盖着泥土和杂草的厚重铁板，被她缓缓拉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混合着尘土和封闭气息的、略带霉味的冷风从洞口中涌出。洞口下方，隐约可见粗糙的水泥台阶。安全层·贰！沈巍山留下的，真正的庇护所！
林夕看着这个隐藏在废弃乙炔罐下的秘密入口，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那是绝处逢生的狂喜，也是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心思缜密的老教授无尽的感激。
她没有立刻下去，而是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任何异常。然后，她重新将那铁板拉回原位，只留下一个可供呼吸的缝隙，随即不再犹豫，侧身钻进了洞口，并小心翼翼地从内部将铁板重新合拢。黑暗，瞬间吞噬了她。但这一次，黑暗不再意味着未知和恐惧，而是代表着短暂的安全与喘息。
她靠在冰凉的水泥台阶上，在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听着自己如擂鼓般渐渐平复的心跳，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脱。金石之约，她终于抵达。而接下来的路，她需要在这短暂的庇护下，重新积蓄力量，规划如何将手中的火种，点燃足以燎原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