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雾影血藤(2/2)
秦川没有回头,声音平稳地传来,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哀牢山‘守护者’的一部分,或者说,清理机制。你们闯入了不该来的地方,惊扰了它。”
“守护者?清理机制?”代号b咀嚼着这两个词,感觉更加荒谬和不安,“那是一种植物?动物?还是……妈的,它吃人!它把我的人……”代号A被拖入陷阱撕碎的画面再次闪过眼前,让他胃部一阵痉挛。
“生命的形态并非只有你们教科书上定义的那些。”秦川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它存在,适应,捕猎,维持着这片区域的平衡。至于它是什么……你可以理解为一种高度特化、具有领域性和某种原始意识的共生植物体系。你们身上的某些东西,比如合成纤维的味道、电子设备的微弱电磁场、或者仅仅是陌生的体味,都可能被视为入侵信号,从而激活它的防御……或者说,捕食本能。”他的解释听起来既像科学的推测,又带着某种玄学的意味,更让人捉摸不透。
代号b听得云里雾里,但“激活”这个词让他捕捉到了一丝线索。“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好像……很了解它?你刚才怎么让它……停下来的?”他回想起那些藤蔓似乎并没有攻击近在咫尺的秦川。
秦川终于微微侧过头,金丝眼镜的镜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两片白光,遮住了他的眼神。“观察,学习,尊重。以及,一点小小的‘安抚’。”他抬起手,指尖似乎拈着一些极细微的、同样散发着苦杏仁味的粉末,“古老的智慧总是有用的,远比你们依赖的钢铁和火药更适合这里。”
他们来到一处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这里的雾气稀薄了不少,几缕惨白的阳光艰难地穿透浓密的树冠,在布满斑驳苔藓和掉落枯枝的地面上投下摇曳的光斑,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让这片空地显得更加孤立和诡秘。空地中央有一棵巨大无比的榕树,无数气根如瀑布般垂下,形成一片独木成林的奇观,也像一座天然的、略带阴森的神庙。
“在这里休息片刻,它们暂时不会靠近这里。”秦川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代号b,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那种平静之下,似乎开始涌动起别的东西。
代号b靠着一条粗大的气根,大口喘着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劫后余生的庆幸感稍稍涌上,但随即被更深的疑虑和恐惧淹没。他环顾四周,这片空地安静得可怕,连鸟鸣虫叫都听不到,只有风吹过榕树气根时发出的、细微如叹息般的声响。
“现在,”秦川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寂,他的目光透过镜片,锐利地落在代号b脸上,“告诉我,维科制药为什么会派你们深入哀牢山腹地?你们的任务目标具体是什么?”他的语气不再是提供帮助的友善,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审问意味。
代号b猛地警觉起来,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这是公司高度机密……”他试图抵抗。
“公司的机密,还是人类的灾难?”秦川打断他,声音陡然变冷,“你们是来找‘幽冥之花’的,对吗?SoniuFlore,梦境之花,或者按你们实验室报告里的代号,‘S-07原生体’。”
代号b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瞳孔骤然收缩。“你……你怎么会知道?!你到底是谁?!”这个代号和学名,即使在维科制药内部,也仅有极少数参与“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核心成员才知道。这个陌生人怎么可能……
“我是谁不重要。”秦川向前逼近一步,他身上那股苦杏仁的味道似乎更浓了,“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们想用它做什么。提取它的生物碱,试图研发一种强效的、能够彻底控制人类潜意识与记忆的新型神经抑制剂,或者说……洗脑药物。美其名曰用于治疗精神创伤,实则准备卖给谁?情报机构?军事承包商?还是那些渴望永远掌控员工和民众的寡头和政客?”
秦川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代号b的心上。他说的分毫不差,甚至比他自己这个执行层人员所了解的更深、更黑暗!极度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你……你是竞争对手派来的?!‘磐石’集团?还是‘长生’生物?!”
秦川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近乎怜悯的嘲讽笑容。“竞争对手?不。你们和他们都一样,是试图给垂死世界注射兴奋剂的庸医,是试图打开潘多拉魔盒的蠢货。区别只在于谁先得手而已。”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代号b惨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继续说道,语气变得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幽冥之花’不是你们想象中的温顺药材。它的力量古老而危险,与这座山的生态系统,与你们刚才看到的‘守护者’,甚至与更深远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强行剥离、滥用它的力量,只会导致平衡彻底崩溃。它释放出的孢子不仅能影响心智,更能扭曲现实感知,诱发群体性癫狂,甚至……唤醒更糟糕的东西。你们公司的先遣研究小组三个月前在那条溪谷边缘的异常集体自杀事件,真的只是意外吗?”
代号b的呼吸几乎停止了。那次事件被公司列为最高事故,对外严格保密,宣称是遭遇了恶劣天气和沼泽气体中毒。这个陌生人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你们不是在搞科研,你们是在玩火,而且是在一个装满炸药的军火库里玩火。”秦川的声音越来越冷,眼中的平静终于被一种锐利的、近乎狂热的锋芒所取代,“你们的计划,不仅会毁灭这座山最后的神圣净土,更可能给山外那个已经足够疯狂的世界,带来一场无法想象的意识灾难。所以,告诉我,你们的具体行动计划,采集点坐标,后续接应队伍的位置和时间。”
代号b的大脑一片混乱。恐惧、震惊、忠诚、求生欲交织在一起。他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植物学家,他是一个极度危险的知情者和反对者!他知道的太多了!
“我……我不能说……”代号b艰难地抵抗着,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腰后的手枪。泄露核心机密,即使能活着回去,公司也绝不会放过他和他家人。
“不能说?”秦川轻轻推了推眼镜,语气骤然降至冰点,“还是不想说?”
就在代号b手指即将触碰到枪柄的瞬间,秦川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代号b的视觉捕捉能力,根本不像一个学者,更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只见他身体微微一晃,左手如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了代号b拔枪的右手手腕,拇指狠狠压在一个穴位上。一阵剧痛和酸麻瞬间袭来,代号b的手指顿时无力松开。
与此同时,秦川的右臂一屈,手肘带着一股短促凶狠的爆发力,猛击在代号b的胸腹隔膜之间!
“呃嗬——!”代号b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挤空,剧烈的窒息感和疼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跪倒,干呕不止,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
秦川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他利用代号b跪倒的姿势,直接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背,将他死死压制在地上。然后,他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根坚韧的、同样浸染过特殊药液的麻绳,以专业无比的手法,迅速将代号b的双手反剪在背后,捆得结结实实,绳结复杂而牢固。
“为……为什么……”代号b趴在地上,脸贴着冰冷潮湿的苔藓,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充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你刚才……明明可以……救我同伴……”他现在才明白,秦川救他,根本不是为了帮他,而是为了从他这里拷问情报!甚至,他怀疑那个陷阱的触发……
“他离陷阱太近,反应太慢,已经没有价值了。而且,他的死亡恰好提供了宝贵的观察数据,关于‘守护者’的激活速度和攻击模式。”秦川的语气冷静得可怕,仿佛在描述实验小白鼠的死亡,“而你,离得稍远,看起来也更……惜命一点。可惜,你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秦川站起身,从那个专业的植物采集包里,取出的却不是植物标本袋,而是一个小巧的、深棕色的玻璃瓶。瓶塞被拔开,一股浓烈许多的、刺鼻的苦杏仁味弥漫开来,里面是一种粘稠的、近乎黑色的液体。
“你们公司喜欢用活体做极端环境药物测试,对吧?测试那些未经验证的化合物,观察实验体在痛苦中逐渐崩溃的过程,记录数据,美其名曰‘为科学献身’。”秦川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说着最令人胆寒的话。他蹲下身,捏住代号b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代号b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小瓶子,拼命挣扎摇头:“不……不要!求求你!我可以告诉你!我什么都说!接应点在东南方向十五公里外的鹰嘴崖!时间是明天日落!计划是……”
“太迟了。”秦川的眼神冰冷,没有一丝动摇,“而且,我不需要不确定的情报。你的恐惧已经告诉了我很多。现在,体验一下你们公司产品试验品的感受吧。这是我从一种美丽的小蘑菇里提炼的礼物,混合了‘守护者’的一点汁液。它不会让你立刻死去,它会慢慢侵蚀你的神经中枢,首先你会感到全身灼烧般的疼痛,然后肌肉会失控痉挛,视觉和听觉开始扭曲,产生最可怕的幻觉……你会觉得有无数藤蔓从你的五脏六腑里长出来,吸食你的血液,啃噬你的骨髓。整个过程,大概会持续几个小时。就像你们公司那些可怜的实验体所经历的一样。”
他的话如同恶魔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诅咒。代号b彻底崩溃了,眼泪、鼻涕和口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发出绝望的呜咽和哀求。
但秦川毫无怜悯。他熟练地将几滴黑色的液体滴入代号b因为哀求而张开的嘴里,又拿出一些,仔细地涂抹在他被折断的手腕伤口上。液体接触皮肤,立刻传来一阵诡异的冰凉,随即开始发麻,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正在顺着血管往上游走。
“愿你的死亡,能稍微警示那些还在觊觎此地的人。”秦川说完,像完成一件艺术品般,冷静地塞好瓶塞,将瓶子收回背包。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仿佛脚下只是一个即将废弃的实验品。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呜——!!!”
一声低沉、充满威胁性的咆哮,从他侧前方的雾气中炸响!
秦川身体猛地一顿,瞬间转向声音来源,动作快如鬼魅。
只见浓雾边缘,黑子四肢紧绷,身体低伏,露出尖锐的犬齿,金色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死死锁定着秦川,发出阵阵威胁性的低吼。而在黑子身后稍远一点的地方,城城缓缓从一棵树后现身,手中的复合弩已经举起,闪着寒光的精钢弩箭尖,稳稳地瞄准了秦川的胸口。城城的脸上写满了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他刚才几乎目睹了全程,听到了所有对话,秦川那冷静的残忍和偏执的疯狂,彻底颠覆了他之前的认知。
空气瞬间凝固。榕树空地中的气氛从单方面的压制,骤然变成了紧张的三方对峙。
秦川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黑子和城城,尤其是城城手中的弩。他脸上的惊讶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竟然缓缓勾起一丝嘴角,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反而充满了某种发现新猎物的、令人脊背发凉的兴奋感。
“有意思……”他轻声自语,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而深沉,“看来,我们的游戏还没结束。”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看似放松,实则全身的肌肉都已进入最佳的爆发状态。
“猎人变成了猎物……”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咏叹调,“或者说,猎物自以为变成了猎人?这才是最有趣的部分。”
城城没有说话,心脏狂跳,手心渗出冷汗。他只是用弩箭死死指着秦川,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有任何轻举妄动。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极度危险,他的知识和他的残忍一样致命。他之前所有的温和与书卷气,都只是一层精致的伪装。
浓雾似乎在榕树的气根间再次缓缓聚集,缠绕着对峙的三人一犬,将地上代号b开始痛苦呻吟、抽搐的身体渐渐笼罩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