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主人徒手爬湿壁(2/2)
准备工作在一种压抑的、只有喘息声和绳索摩擦声的沉默中快速完成。城城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水腥味的空气涌入肺腑,暂时压下了狂跳的心脏。他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同伴们——他怕那一眼会瓦解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决心——便毅然转身,面向那面湿滑、长满深褐色和墨绿色苔藓、近乎垂直的悬崖绝壁。
它像一堵巨大的、沉默的、充满恶意的墙,横亘在他与希望之间。瀑布溅起的水珠不断扑打在上面,让岩石表面泛着一种不祥的、油腻的光泽。
他没有任何专业的攀岩工具,没有冰镐,没有岩钉,只有一双手,十根手指,和一颗必须找到同伴、不容置疑的决心。
开始了。他伸出右手,手指试探性地抠进一道狭窄的岩缝。冰冷刺骨的触感瞬间传来,指尖立刻被粗糙尖锐的岩石边缘磨破,细密的血珠渗了出来,混着岩壁上冰凉的露水和苔藓滑腻的黏液,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痛楚和令人不安的湿滑。他咬紧牙关,忽略掉那疼痛,将身体的重量一点点交付给这只手。左脚同时向下探索,脚底在湿滑的岩面上小心翼翼地滑动,寻找着哪怕只有一厘米宽的、可以借力的凸起。
瀑布溅起的水雾,像冰冷的鞭子,持续不断地抽打在他的脸上、脖颈上,顺着衣领灌进去,激起一阵阵寒颤。视线一片模糊,他不得不频繁地眨眼,甩掉睫毛上的水珠,才能勉强看清下方和手边的情况。岩壁滑得几乎无处着力,每一次移动,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生与死的边缘试探。
身体必须尽可能地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利用那一点点可怜的摩擦力。胸前的衣物很快就被浸透,岩石的寒气透过布料,直往骨头里钻。每一次寻找新的落脚点,都伴随着心脏提到嗓子眼的紧张。脚下是万丈深渊,虽然被浓重的水雾遮蔽,看不见底,但那轰隆的水声从下方深处传来,像巨兽的咆哮,吞噬着一切细微的声音,也仿佛随时会张开大口,将他彻底吞没。
上方,李建国、秦川和七月死死拉住绳索,充当着最后的安全保障。他们的手臂因为持续用力而肌肉贲张,青筋暴露。李建国半蹲着马步,将绳索末端在自己腰上也绕了一圈,身体后倾,用体重作为锚点。秦川和七月则在他身后,紧紧抓住绳索,三个人形成了一道人肉保险。他们看着城城那渺小的、颤抖的身影,在巨大的、咆哮的自然之威中,像一只微不足道的昆虫,艰难而执着地移动着。
每一次城城脚下打滑,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虽然大多被水声淹没),或者因为手滑而身体猛地一坠,全靠手臂爆发的力量和腰间的绳索猛地绷紧才稳住身形时,上方三个人的心都会瞬间提到嗓子眼,呼吸为之停滞。秦川会忍不住低吼一声“小心!”,尽管他知道城城很可能听不见。七月则会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但很快又强迫自己睁开,仿佛她的注视也能给城城增添一份力量。李建国则始终一言不发,眼神锐利地追踪着城城的每一个动作,手臂像铁钳一样稳定着绳索,只有额角突突跳动的青筋,泄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下降的过程,比想象中更加艰难、更加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意志和体力的极限考验。湿滑的苔藓让他数次脚下打滑,有一次整个左脚完全踩空,身体瞬间下坠了半米,全靠右手死死抠住一道岩缝,指腹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以及腰间绳索及时的承托,才没有直接摔下去。那一刻,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他悬在半空,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水雾呛入气管,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尖锐的岩石棱角,像隐藏的刀片,无情地划破了他早已湿透的衣裤,在手臂、大腿和小腿的皮肤上留下新的、火辣辣的血痕。汗水、岩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浸湿了衣物,粘在身上,冰冷而粘腻。寒冷像无数根细针,穿透肌肤,深入骨髓,让他忍不住牙齿打颤,身体的控制力在一点点下降。
但他没有停下,也没有向上呼喊求助。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那面冰冷的、充满敌意的岩壁上,集中在指尖传来的每一次触感,集中在脚下寻找的每一次微小支撑。他的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回响,像灯塔一样指引着他:“下去,找到黑子。下去,找到黑子……”
他的身影,在巨大瀑布奔流不息的、震耳欲聋的背景中,化作了一个孤独而执着的剪影。那剪影在弥漫的水雾中若隐若现,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充满了挣扎与不屈。为了一个在旁人看来或许渺茫、甚至愚蠢的希望,为了那份无法割舍的牵绊,他正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对抗着自然的险峻与冷酷,义无反顾地,向着未知的、黑暗的深渊,一寸一寸地挪动。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小时,城城的脚终于触碰到了一片相对平缓、堆积着碎石和湿滑淤泥的地面。他几乎虚脱,松开绳索的手颤抖不止,指尖已是血肉模糊。他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像破风箱一样起伏。
他抬起头,上方只有一片朦胧的水幕和昏暗的光线,同伴们的身影早已看不见。而前方,是瀑布冲击形成的深潭,水声震耳欲聋,雾气弥漫,更深处,是幽暗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洞穴。
他的寻找,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