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前瞻汉城:信息狩猎与家庭暗礁(2/2)
当银珠在图书馆的静谧中运筹帷幄时,双门洞的郑家,依旧在那个狭小窒息的空间里,上演着似乎永无止境的悲喜剧。
周末,金珠从东西大学返回南原。这次,她脸上的怨气和挫败感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重。晚饭时分,餐桌上的气氛因为她的归来而显得有些异样。朴贞子特意多做了两个金珠爱吃的菜,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肉。
才吃了几口,金珠就放下了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开始了她的诉苦表演:
“欧妈!你是不知道,汉城那些所谓的大学生,一个个有多势利眼!我们话剧社这周排练新剧,那个社长,家里开公司的,每次休息都自掏腰包请所有人喝咖啡、吃高级点心,表面上是照顾大家,实际上不就是显摆她有钱吗?其他几个家境好的女生也跟着起哄,今天说去这家咖啡馆,明天说去那家甜品店!我……我每次都说有事,找借口溜掉,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人家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感觉好丢脸啊!”金珠的声音带着委屈和愤懑,仿佛受了天大的欺负。
朴贞子立刻感同身受,心疼地拍着女儿的背:“哎一股,哎一股!我们金珠受委屈了!都是欧妈没本事,让你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她的语气充满了自责和对现实的无奈。
金珠得到声援,情绪更加激动,声音也提高了八度:“还有更气人的呢!我们美学概论课的教授,这周布置了一堆参考书,说什么对理解课程很重要。结果我去图书馆一查,根本借不到!早就被抢光了!要去书店买,您猜怎么着?随便一本就要好几千韩元!这哪是读书啊?这分明是烧钱!早知道大学是这样,我还不如……”她的话戛然而止,但怨恨的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针,毫不掩饰地刺向坐在对面始终安静吃饭、仿佛置身事外的银珠,“哪像有些人,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能去那种听说学费全免还有补贴的学校!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银珠慢条斯理地嚼着饭,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仿佛金珠尖锐的声音只是窗外无关紧要的噪音。在她听来,金珠的抱怨充满了幼稚的虚荣心、对现实困难的夸大其词以及根深蒂固的受害者心态。金珠的大学生活,似乎仍然围绕着“面子”、“攀比”和“索取”打转,与她自己选择的、依靠自身力量、目标清晰、每一步都踏实向前的奋斗之路,形成了可笑而可悲的对比。这种对比,非但没有引起银珠丝毫的同情或共鸣,反而像一面镜子,更清晰地照见了她自己选择的正确性,坚定了她远离这个精神泥潭的决心。
与金珠的浮躁、抱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明元东森身上发生的、静默却切实的转变。男孩似乎真的将银珠那次简短的谈话听进了心里,并且开始尝试付诸行动。银珠偶尔检查他留在客厅茶几上的作业本,发现数学应用题的错误率明显降低,原本歪歪扭扭的字迹也变得工整了许多,虽然仍显稚嫩,但能看出是认真书写的结果。他在家里依旧沉默寡言,尽量避免引起朴贞子的注意,但那双原本总是带着怯懦和迷茫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一种默默观察、思考并试图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行动的内驱力。
一天傍晚,银珠发现用了很久的一支旧钢笔彻底不出水了,笔尖也有些分叉,她检查了一下,觉得没有修理价值,便准备扔掉。正要丢进垃圾桶,明元却不知何时悄悄走到她身边,怯生生地开口:“怒那……这个,可以给我吗?我……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把它修好。”
银珠有些意外,看了看手中那支破旧的钢笔,又看了看明元带着恳求和小小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把笔递给他:“给你吧,不过可能修不好了。”
明元像接过什么宝贝一样,双手捧过钢笔,脸上露出如获至宝的神情。他找来父亲工具箱里最小的一字螺丝刀和一块干净的软布,就着窗外渐暗的天光,在客厅的角落蹲下,开始小心翼翼地拆卸笔杆,用布擦拭笔舌和毛细结构,试图调整笔尖的错位。他鼓捣了将近半个下午,眉头紧锁,神情专注得仿佛在进行一项精密实验。最终,虽然笔尖依旧有些歪斜,写字时偶尔会刮纸,但墨水竟然真的顺畅地流出来了!他在废纸上画了几道,看到清晰的蓝色笔迹,脸上瞬间绽放出难得的、带着巨大成就感的笑容,虽然那笑容如同昙花一现,很快又被他收敛起来,但却被一直用余光关注着他的银珠清晰地捕捉到了。
这个小小的细节,让银珠心中掠过一丝真正的欣慰。明元开始不再只是被动地接受或逃避,而是尝试动手去解决问题,哪怕只是修理一支微不足道的旧钢笔。这微小的行动背后,是自信心和自主意识的萌芽。这或许是她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家之后,唯一可能向着积极方向缓慢生长的微弱希望。
五月底的一个周末,银珠再次踏上了前往汉城的列车。这次,她的目的非常明确:将之前通过纸媒收集的平面信息,与真实的、立体的现实进行对照和确认,完成临行前最后一次“战场侦察”。
她向家里给出的理由是“去看望一位早年考上汉城大学的学姐,当面请教一些大学学习和生活的经验”。这理由半真半假——她确实通过高中班主任的联系,找到了一位往年考上汉大经营系的校友,并且约好了下周在汉城见面。但这次周末之行,是她独自进行的、更自由的探查。
她混在熙熙攘攘的游客和行色匆匆的学生人流中,第一次以“准主人”的心态,踏入了汉城大学那气势恢宏的校门。依山而建的校园,绿树成荫,古老的石质建筑与现代的教学楼交错林立,散发着浓厚的历史底蕴与学术气息。宏伟的中央图书馆像一座知识的堡垒,庄重的各学院教学楼仿佛智慧的殿堂,充满活力的运动场上奔跑着青春的身影……这一切都让银珠的心潮难以抑制地澎湃起来,但更多的,是冷静细致的观察。她留意着身边走过的学生们的穿着打扮(朴素实用为主,也有时尚潮流的),听着他们的交谈内容(学术讨论、社团活动、就业前景),感受着他们步履匆匆中透露出的紧迫感和目标感。这座顶尖学府特有的氛围——一种混合着学术骄傲、巨大竞争压力与无限发展可能的独特气质,让她既感到挑战,更充满了征服的欲望。
她特意沿着路标指示,走到了医学院校区附近。虽然因为有门禁无法进入核心的教学区和实验室,但她站在栅栏外,远远望着那几栋风格严谨、标识清晰的建筑,心中充满了敬畏与渴望。那里,将是她未来数年奋斗的主战场。她在医学院附近的布告栏前驻足良久,仔细阅读上面密密麻麻张贴的各种通知:某某教授的专题学术讲座海报、某个医学社团的招新启事、学校奖学金申请的详细流程和截止日期、以及一些勤工俭学岗位(如实验动物饲养助手、病历档案整理员)的招聘信息……她不动声色,用脑子像扫描仪一样快速记忆着关键内容,特别是联系方式和申请要求。
她还严格按照之前在地图上规划的路线,进行了一次完整的通勤模拟。从冠岳洞的“家”门口出发,步行到公交车站,乘坐指定的公交车,途中观察早晚高峰的拥挤程度(果然非常拥挤),记录下准确的行驶时间,在市立图书馆站下车,再步行至市立图书馆。她计算了单程所需的时间,并考虑了等车和堵车的变量,得出了一个比较现实的通勤时间范围。此外,她还特意逛了逛市立图书馆附近的美食街,观察了小餐馆的菜单价格(核实了之前的估算),走进了附近的菜市场,询问了蔬菜肉类的时价,感受了那里的生活气息。除此之外,她也照着市立图书馆的方式,去汉城大学附近也走了走,了解了一下。
这一趟充实而细致的实地探查,让她之前通过文字和地图构建的认知框架,瞬间变得血肉丰满、真切可感。她不再是一个对汉城大学充满模糊想象和遥远仰望的局外人,而是一个即将踏入其中、并准备全力以赴的参与者。未知世界所带来的些许本能的不安,被这种充分的、眼见为实的准备和日益清晰的认知所驱散、取代。
从汉城返回双门洞的列车上,银珠靠窗坐着,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村庄和远山,心中一片澄澈平静,宛如雨后的晴空。所有的准备工作,无论是物质上的、经济上的、信息上的还是心理上的,都已就绪。知识的储备,生活的规划,独立应对能力的锤炼,甚至对可能遇到的困难和挑战的预估,她都做了当前条件下力所能及的最周全的准备。
那张被她妥善收藏在日记本夹层里的火车票,上面的日期一天天逼近。它不仅仅是一张通往汉城的交通工具凭证,更像是一道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敕令,宣告着一个压抑时代的结束和一个由自己亲手开创的新时代的开启。
双门洞的那个所谓的“家”,在她的心理地图上,已逐渐褪色为一个模糊、沉重且即将成为过去的背景。朴贞子那持续不断的怨恨目光,金珠那尖酸刻薄的嫉妒言语,都已然化为了无关紧要的、即将被甩在身后的噪音。唯有郑汉采那沉默却偶尔流露的关切,以及明元身上那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成长迹象,还保留着一丝人性的温度,是她与这段过往之间,仅存的、微弱的联结。
她清楚地知道,离开的那一天,不会有什么温情脉脉的挥泪送别,更不会有皆大欢喜的祝福。最大的可能,是在一个如同往日般平淡无奇的清晨,她提着那个早已收拾妥当、并不算沉重的行李箱,面色平静地走出那扇承载了太多痛苦记忆的家门,姿态如同过去无数个清晨出门上学一样自然。然后,坚定地,不再回头。
汉城大学医学院,将是她全新的、广阔的战场,也是她彻底实现自我价值、真正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起点。她已经清晰地嗅到了那空气中弥漫着的、混合了消毒水严谨气息、陈旧书卷墨香与青春奋斗汗水的气味,并且,心潮澎湃,迫不及待。
(第六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