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键音如织·政令如风(2/2)
“肃领命!”鲁肃应声,随即似想起什么,又道,“主公,另有一事。九江郡急报,甄夫人所请之‘医讯专缆’首段(许昌-谯郡-寿春-合肥),其敷设路径恰好与我东线主干并行。合肥站询问,可否借我东线主干预留之备用孔道?如此可省数日工期,且深埋坚固,不易为宵小所坏。”他提及的甄宓(方晴),正在推动一个覆盖核心区的医疗信息网络,用于疫情预警与疑难脉案会诊。
孙权眼中赞赏之色一闪而过:“允!此乃利民之举,更是彰显我三家精诚协作之实。转告合肥站,全力协助,所需人力物力,由江东支应。”他深知这看似微小的协作,其政治象征意义与未来在民生领域可能产生的深远影响。电报,不仅是战争的神经,亦可成为联结民心的纽带。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驿丞服饰的吏员快步走入,手中捧着一份译好的电文,神情带着一丝紧张:“主公,许昌总局急电!发报等级:枢密速递!”
厅内瞬间一静。孙权、周瑜、鲁肃的目光同时聚焦在那张薄薄的纸上。
孙权接过,迅速展开。纸上的字依旧是那种机器印刷的方正字体,但内容却让这位江东少主瞳孔微微一缩:
“绝密。据报,袁尚残部得异域商队接济,获火铳十五支,弹丸火药若干。异域商队疑自贵霜以西而来,船挂双头鹰旗(图样附后)。其火铳制式与我早期雷火铳近似,然击发处构造迥异,威力不详。着:江东水师严密巡查南海至天竺航道,若遇双头鹰旗商船,立行扣押盘查,不得使其与袁尚残部再通!火铳图样、商船旗样,已由‘密丙’本另发。曹。”
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江面上战舰的汽笛长鸣恰好传来,更增添了几分山雨欲来的肃杀。
“双头鹰旗?贵霜以西?”孙权低声自语,手指在电文上缓缓划过。这突如其来的情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水面。袁尚残部本如丧家之犬,不足为虑,但若其背后出现能提供火器甚至可能与西方神秘“神启者”有关的势力,其威胁等级便陡然上升!更令人心惊的是,对方提供的火器,竟与己方早期制式“近似”?
周瑜温润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他一步跨到那幅悬挂着的巨大牛皮海图前,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南海与印度洋的交汇海域:“主公!此报至关紧要!若袁尚残部真得此利器,北窜草原或遁入西域,皆为心腹大患!更可虑者,此‘双头鹰’商队,是仅为图利,还是受人指使,试探于我方?”他的思维快如闪电,“应即刻传令交趾港、徐闻港,所有巡逻舰队提高戒备!遇可疑船只,宁枉勿纵!同时,命番禺港驻泊之‘伏波’铁甲舰队,分出两艘巡洋快舰,前出至天竺外海巡弋,扩大警戒范围!”
鲁肃面色凝重,接口道:“公瑾所言极是。肃以为,当同时密令沿海各郡,严查近期所有靠岸之陌生胡商,尤其留意有无精于器物打造者。此外,此情报当速与成都共享,蜀地虽不临海,然其西陲与羌氐相接,亦需严防此等火器自陆路流入!”
“准!”孙权果断下令,声音斩钉截铁,年轻的脸上没有任何迟疑,“即刻按公瑾、子敬所言办理!用‘密丙’本,将此电文转抄一份,加江东水师部署详情,发往成都诸葛军师处!另,回复许昌:‘吴’已悉,鹰旗即猎!所有部署即刻执行!”他顿了顿,眼中寒光闪烁,“告诉前线将士,若遇抵抗,格杀勿论!此‘双头鹰’,本王活要见船,死要见骸!”
吏员凛然领命,转身奔向译码房,脚步匆忙而沉重。
急促的脚步声远去,厅堂内只剩下机器低沉的嗡鸣。孙权、周瑜、鲁肃三人站在巨大的海图前,一时无言。窗外阳光明媚,江船穿梭,一副盛世港口的繁华景象。然而,那来自许昌的一纸电文,却像一道无形的惊雷,撕破了表面的宁静,将一片浓重的阴云瞬间投射到万里海疆之上。
未知的敌人,危险的武器,神秘的双头鹰……这贯通寰宇的电报网络,在带来极致效率的同时,也以惊人的速度,将远在万里之外的杀机和谜团,瞬间推到了江东君臣的面前。
许昌讯枢院,地下机要译码室。
厚重的铅门隔绝了地上世界的所有声响。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冷光,照亮了这间绝对隔音、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密室。空气里弥漫着灯油燃烧、纸张干燥以及一种特殊的、用于吸潮的石灰混合物的气味,显得有些沉闷。
曹操独自一人,背对着那扇铅门,站在译码室最深处。这里没有电报机,只有一张特制的长条石案,上面铺满了写满各种奇异符号的纸张。有的纸上画满横竖撇捺的简易图形,有的则是密密麻麻、毫无规律可言的数字与汉字的杂乱组合。这便是“群星会”核心掌握的几套核心密电码本——“密甲”、“密乙”、“密丙”——的草稿与演算废稿。
他面前摊开着一张刚刚送达的译电纸,上面正是孙权回复的那份简短有力的回电:“‘吴’已悉,鹰旗即猎!部署已行,遇抗则杀。”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年轻霸主的狠厉与决断。
曹操的目光并未在江东的回复上停留太久。他的视线,牢牢锁定在石案中央另一份被特殊红框标注的译电原文上。那是成都分局用“密乙”本发来的一则看似普通的军务汇报的一部分,夹杂在关于粮秣转运和驿道修葺的冗长信息之中。若非他亲自掌握“密乙”本的终极解读密钥,任何人包括荀彧,都只会将其视为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原本的普通军报被特殊的解读规则重新切割组合后,一行隐藏的讯息浮出水面:
“亮于长安讯枢偶闻司隶校尉府吏醉语,疑有密奏径达内廷,言及‘铜线所过,膏腴之地尽入世家豪强之手,沿途田亩征用、商路改道,民多怨言,恐非社稷之福,请陛下察之’。”
曹操的手指,轻轻拂过这行被“密乙”本从万千字符中提炼出来的文字。指尖冰凉,眼神深处却仿佛有黑色的岩浆在缓慢流淌、积聚。
民怨?世家?内廷密奏?
一丝极其轻微的冷笑,如同毒蛇吐信,在他嘴角稍纵即逝。这冷笑并非愤怒,而是一种洞悉了棋局下一步落点的冰冷嘲讽。
电报网络,这条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寄予了掌控天下厚望的“神经”,在带来无与伦比的统治效率的同时,其铺设过程中难以避免的征地、改道、劳役,以及这条信息高速通道本身所蕴含的巨大利益与权力,已然开始悄然搅动帝国水面之下的暗流。那些盘根错节的旧有势力——地方豪强、对中枢集权心怀警惕的世家、甚至是那些被触动利益的地方官吏——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开始悄然游动。他们或许不敢直接挑战这煌煌“天工”,但利用民怨上达天听,试图在皇帝心中种下猜忌的种子,这种软刀子割肉的把戏,正是他们最擅长的手段。
而孙权那份杀气腾腾的回电,此刻在曹操眼中,更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这看似贯通寰宇、扭转乾坤的神器所面临的另一种困境——它传递的信息,既是斩敌的利刃,也可能是点燃更大风暴的火种。袁尚残部背后的双头鹰阴影,未知的西方神启者……环伺的强敌,从未真正远离。
曹操缓缓抬起手,没有触碰任何纸张。他的目光变得如同极北的玄冰,穿透了眼前冰冷的石壁,仿佛看到了那纵横万里、覆盖大地的巨大铜线网络。这网络如同活物,在帝国的肌体上搏动,传递着力量与意志。他低沉的声音在绝对寂静的密室中响起,微不可闻,却又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力量:
“畅通无阻时,是帝国的神经…”他微微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的冰屑,
“…若被切断,或被妄人利用…”
他的声音彻底沉了下去,最后几个字几近无声,但其中蕴含的凛冽杀机,却让密室内本就阴冷的空气几乎凝固。
“便是绞索。”
石案上,孙权那写着“遇抗则杀”的电文纸,在夜明珠幽冷的光线下,似乎无声地颤抖了一下。